知道自此万般痴念尽数变成痴心妄想,卫信再不能克制住心中凄凉。

    这一刻,他知道他存活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他的心中仿佛腾烧着熊熊烈火,直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焚烧。

    他的声音传入远在皇城另一边的卫壁耳中。令一向铁石心肠岿然不动的卫壁也不禁为之惊悸。

    卫壁蹙眉撩开床帐,问着外面守着的侍婢凤起,“你去瞧瞧皇上发什么疯。顺便叫月儿去侍寝。”

    皇上这凄厉的惨号声,不像是有诸多难耐,更像是心中万般念想终成空之后的绝望。

    卫无庄的心思,卫壁一直都知道。若卫无庄真能得到承平帝陈玉的心,卫壁也无话可说,甚至还愿意促成他们。

    可,他在承平帝身边十几年,都得不到对方的心,怪得了谁。

    不是她卫壁心狠,而是从北燕被南楚覆灭后她就已经是行尸走肉,没有了心,没有了情,更没有了灵魂。

    那些在司翰万般欺辱下的日子,早已经将她对卫无庄的姑侄情分磨灭殆尽。

    无奈地闭了闭眼,卫壁抬高了声音道:“叫月儿今夜必须前去侍寝,由不得她说不。”

    凤起心中也是因为皇上的厉声惊跳连连,匆忙行礼回道:“奴婢遵命。”

    漓江月在卫信返回北燕的第七日便被卫壁带了回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就住在北燕皇宫中,因为果真怀有了身孕,每个月按时发作的情花蛊对她便已经没有作用。

    明烛下,漓江月单手支着螓首,靠在榻上。

    方才卫信那一阵凄厉的声音她听得分明,心中不禁有些微微难受。

    每一次蛊毒发作,卫信都是硬生生隐忍着,可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惨烈凄厉?

    漆黑的眼眸中有着不解,可现如今,她并没有太多的心思能去顾及卫信。

    她要好好养好身子,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样她才能好好的报复卫壁。

    一想到卫壁,想到她对自己做的事情,漓江月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眼眸中尽数都是阴郁和恨意。

    殿门外,常日服侍她的婢女若雅敲了敲门,回禀道:“月娘娘,凤起姑姑来找您。”

    漓江月冷笑一声,连求见都不需要,一个卫壁身边的宫女就能来找她了,她这娘娘的身份还真是连个宫女都不如呢。

    这时候找她做什么,定然是为了卫信吧。她正要开口拒绝,耳边又传来卫信更为凄厉的一声长啸。

    漓江月心中骤然一痛。虽然因为怀有身孕,她不再发作蛊毒,但她知道情花蛊发作后,若没有**会如万千虫蚁啃噬身体,更如断肠裂腹。

    她想起卫信风华绝代的清高孤傲,这样一位仙人之姿的男子,如今遭受这样的折磨,全都是拜卫壁所赐。

    可卫信如今所遭受的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展斜阳和晋王陈玉。

    卫信无疑是可怜的,她亦然。

    既然如此,她又如何狠得下心肠任卫信这般生不如死。

    卫信坚守着北燕,不肯有半分懈怠,为的也是晋王。

    不得不说,她的心越来越软了。

    掀开膝上盖着的薄裘,自里间出来,漓江月开口吩咐道:“请凤起姑姑进来吧。”

    门开处,卫壁身旁侍奉的凤起微抬着下巴立在殿门处,声音平淡没有丝毫情绪:“月娘娘跟奴婢走一趟吧,如今皇上这样子,娘娘得去看看。”

    漓江月冷冷的瞧着凤起,乌黑的双瞳笔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中也是一片寒霜,“凤起姑姑觉得我如今这样子能够去侍寝吗?”

    说着,她的眼眸向微微隆起的小腹看了看。

    凤起平淡的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御医说过,怀孕三个月后是可以侍寝的。”

    没再瞧凤起一眼,漓江月披上披风越过凤起便向卫信所在的澹月宫走去。

    澹月宫中,瞧见卫信乌发披散,眼瞳被血色覆盖,整个人神思恍然,漓江月只觉心中有些隐隐作疼。

    这样的卫信,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即使她对他半点男女之情全无,却也觉得心中泛起了一股酸痛情绪。

    澹月宫的宫门在身后关闭,漓江月向卫信走近。

    此时的卫信眼瞳几乎被血色全然覆盖,手中的银针依旧扎在腿上。

    漓江月轻盈的脚步声在这大殿响起,卫信强撑着神思向她看过去。

    朦胧的血影里,漓江月的样貌看得并不真实。

    可他心中尚余最后一丝的清明,他的面容渐渐变得冷峻阴沉,握着银针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紧。

    整个人都透着倔强和拒绝,“你,出去,快走。”

    漓江月却没有如他所言离去,而是在他身边立定,缓缓半跪在他身前,伸手将他攥着银针的手握住,力道不轻不重的连着他的手将银针拔了出来。

    几滴鲜血随着银针的拔出被带了出来,一丝痛意令卫信的眼眸更加清明一分。

    但仅仅只是一分而已。

    卫信紧咬着后槽牙再次开口:“快走,我不想,再次伤了你。”

    漓江月凄然一笑,没有开口,却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摊在了地上,接着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剥离。

    漓江月的眼中满是伤心与阴郁。

    卫信的眼瞳中再次被血色尽数覆盖,他抬手将手中银针再次向腿上扎去,却被漓江月伸手拦住。

    漓江月此时已经身无寸缕。

    将卫信手中的银针夺下后,便引导着卫信将手覆盖上自己隆起的小腹。

    “这是你的孩子,你跟我的。”她说。

    卫信的手触摸上她的小腹,正巧漓江月腹中的小家伙动了动,就像是跟他在打着招呼。

    卫信心中一慌,就要将手缩回去。

    漓江月清丽的面上划过一丝暖意,“他在跟你打招呼。你要好好的守着他,要看到他出生,看到他成长。”

    卫信迟疑着再次将手覆盖上她的腹部,有一丝茫然,一丝不解,一丝挣扎,一丝犹豫。

    渐渐的他眼瞳中的血色又淡了一些,神思清明一些。

    手掌下这个是他的孩子,他卫信的孩子。

    这一刻他突然哭出声来。

    他卫信有孩子了,他开口道:“爷和斜阳要成婚了。”

    抬手替卫信擦去泪水,漓江月俯身吻上他的唇,回他:“我知道。”。

    既然两个痛苦的人只能彼此相护慰藉,那么就不必再过多挣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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