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之微微倾头,将半长不短的黑发撩到前头,以手指缓慢梳理。

    那轻柔动作、妩媚神情,活脱脱就像个女人。

    女人?

    怎么可能?所有人都知道,郑敏之是个男人。

    即使他肤如凝脂,像个女人;身形娇小,像个女人;样貌秀丽柔美,像个女人,但——他明明是个男人呀!

    不过此时没了呆板的发髻,又褪去那身包裹的紧紧的保守衣衫,他看起来——真的、真的很像女人。

    段子诒惊异的视线,不经意落在郑敏之的胸前,然后猛地一震,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揉揉眼再看——确实没错,他没看错!

    今晚的月若隐若现,将大地照得朦朦胧胧,视线并不清晰,不过喜爱打猎的段子诒视力极佳,这是他向来自豪的。

    他连一里远外的动物形影,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只是十几步远的人?

    他看见郑敏之的胸前,肿了起来!

    以往平得像片木板的胸膛,突然间有了玲珑的曲线——若不是他胸前突然长了两颗大肉瘤,就是他也拥有每个女人身上都会长、而且相当受他喜爱的部位。

    为了确认,他往上一看——果然!“他”,没有喉结。

    因为平日都被高及下巴的保守衣衫遮挡住,所以他才没有发现。

    段子诒敢打赌,“他”不只上头没男人应有的喉结,下头也没男人都有的那玩意儿。

    这下,他总算明白了。

    “他”肤如凝脂,因为她正是女人;“他”身形娇小,因为她正是女人;“他”样貌秀丽柔美,因为她正是女人。

    郑敏之——根、本、是、个、女、人!

    段子诒领悟到这个事实,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有着被欺瞒的气恼,也有着发觉他身为自己所爱女人的惊喜。

    他恼她无情戏耍,不知他以为自己爱上男人时的挣扎痛苦,有多难受。

    他也欣喜于自己并未染上断袖之癖,因为他所爱的,确确实实是个女人!

    太好了!

    段子诒本想冲出去,抱紧她狠狠亲吻,在她耳边倾诉这阵子以来,内心的痛苦挣扎,不过想到她竟能无视他的痛苦、忍心不告知真相,任他像个傻子似的,在囚禁自己的无边炼狱中翻滚煎熬,就又有点恼。

    他该恨她,却办不到,因为他爱着她。

    但她的可恶行为,就这么算了吗?

    不!他不甘心,也舍不得放弃整整书呆小御医的甜美滋味。

    郑敏之总是装得那般道貌岸然、凛不可亲,要是自己揭穿她的伪装、一件件脱去那些男子的装束,将会如何?

    段子诒严重闪过一抹期待且热切的光芒。

    她是如此娇媚可爱,要是不逗弄逗弄她,那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哼哼,既然她敢隐瞒自己是女人的事实,伪装成男子欺骗他,那么,他就让她也尝尝,被人戏耍捉弄的滋味吧!

    ***

    郑敏之坐在石凳上,仰头望着在薄云后如隐若现的月。

    方才沐浴过后,因回到屋子里觉得闷,郑敏之才到院子里来透透气。

    夜已深寂,他——,不,应该说是她,才敢仅着单薄的衣衫,便到外头来。

    被那身衣衫束缚了一整天,她也想稍稍纵容自己,享受毫无拘束的轻松。

    为了掩藏自己是个女子的事实,她平日只要一出房门,必定缠上布条束胸,外罩领口极高的衣衫,藏住没有喉结的纤细项颈。

    冬日还好,气温稍微低些,如果是夏日,炎炎的高温,如火炉般烘烤着——常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尚且难忍,更何况她还得做全副武装,以避免被人发现她隐藏的秘密?

    不过幸而她天生体温偏低,较喜温暖,所以还算耐热,而且她也会在肌肤上抹上自制的花草凉膏,这凉膏会不断释放凉意,降低皮肤的温度。

    有了这药膏的效力,她便能舒适地度过热暑。而不至于流得满身大汗。

    不过,或许满身的臭汗,更有说服力使人相信,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

    想象自己浑身大汗的模样,她便忍不住噗地轻笑起来。

    她爱洁好静,流汗绝对是无法忍受的事。

    不过呢,也不是男人都满身臭汗。

    至少段子诒就是少数,她见过同她一般爱好洁净,而且身上完全没有臭汗味的男人。

    他不但不臭,还带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她说不上那是什么味道,不过很好闻,她很喜欢。

    段子诒……和她以往所知的男人,并不相同。

    郑敏之有些疑惑地歪倾脑袋。

    以往她所认识的男人,不是像她爹那样严肃冰冷,就是朝中大臣那样庄重沉稳,或者像一般的平民百姓那样憨厚朴实。

    段子诒俊美、聪明、思绪快、反应灵敏,有时候有皇子威武庄严的架式,有时却又顽皮得像个孩子。

    这看似矛盾的许多个性,融合在他身上,却又是那么天经地义的适合。

    不过这几天,他却意志消沉。

    郑敏之有点惊讶,感觉段子诒,应当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击败的人。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教他宛如落人人生的谷底,她该想想办法激励对方……

    “啊!”发觉自己花了太多时间想他的事,郑敏之面红耳赤地跳起。

    她干么关心这么多?那个家伙的事,根本与她无关!

    她向来独善其身,少管他人闲事,而且负责的是段子诒的腿伤,不是他的心。

    他开不开心、消不消沉,那都不关她的事,她只须看顾他的伤势即可。

    郑敏之咬着嫩红的下唇,气恼地警惕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快速起身返回房内。

    她该睡了,只要睡着了,便什么都不回想了。

    待她离开后,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轻缓响起,段子诒推着轮椅从树丛后出现。

    他望着郑敏之消失的方向,嘴角阴恻恻地勾起。

    郑敏之……等着瞧吧!

    尊贵的三皇子,又恢复了好心情。

    隔日,当郑敏之获准进入段子诒的寝居,看见他又露出以往那种笑得坏坏、慵懒闲适的样子,便知道他情绪的低潮期,已经过去了。

    “三殿下看起来气色不错。”她欣慰地道,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

    她发现比起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下段子诒的意气风发,看起来实在好太多了。

    知晓他已克服困扰着他的事,她禁不住替对方感到高兴。

    “这全是你的功劳呀!”段子诒咧嘴一笑,胃口大开地喝下两碗粥。

    他在用早膳,郑敏之瞧了瞧,几碟清淡菜肴,搭配白木耳热粥,是爽口丰盛可口的一餐,完全遵照她先前的嘱咐。

    段子诒招抚她。“郑敏之,一起用吧?”他很顺口地喊她名字,拒绝再别别扭扭地喊她郑太医。

    “谢谢三殿下的邀请,不过我已经吃过了,过来之前,我已喝过自己熬的药膳粥。”郑敏之礼貌回绝。

    哪知段子诒却突然放下粥碗,对她招招手。“郑敏之,你过来一下。”

    郑敏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他的话,走到他身旁。“三殿下有什么事?”

    “再过来一些。”他又招手。

    郑敏之觉得怪异,但还是又往前走了一步,可人都到了他面前,段子诒还不满意,继续勾勾手指,要求她:“过来一点。”

    郑敏之只好听命地倾下身,靠近他身旁,猜想对方大概是想告诉她什么话吧?

    哪知道一弯下腰,段子诒竟像登徒浪子般,伸手抹了抹她的脸颊一下。

    他邪邪地笑道:“嗯,真嫩,比女人的脸还嫩、还好摸。你吃的是什么药膳粥啊?我得帮我母妃讨份食谱,让她吃了青春常驻,让我父皇爱她绵长恒久。还有你的腰——”

    他魔爪竟又往她腰上抚去。“啧啧,我早怀疑了,你的腰果然很细,细得像女人。”

    废话!那是因为,她就是女人呀!

    “你……”郑敏之气得想骂人,但又不知从何骂起。

    如何骂?要骂他为何轻薄一个“男人”吗?

    “咦?你干么这么生气?”段子诒装得像不知情那般,无辜地眨着眼。“咱们都是男人,碰碰脸颊、摸摸腰,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小气到不许人家碰吧!”

    “我……”郑敏之有气无处发,只能板着脸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随意碰触我的身体!纵使都是男人,但每个人都有习惯喜好,三殿下应当尊重我。”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抱歉。”段子诒恍然大悟地点头,并且立刻赔不是。

    郑敏之听完,本来气也全消了,哪知他又补上一句:“不过你的怪毛病,可真多。”

    怪毛病多的人,究竟是谁呀?

    用过早膳,精神好、心情佳的三皇子殿下,又有了新花招。

    “备马车,我要带郑太医去一个地方。”他吩咐底下的人。

    郑敏之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以眼神询问:要去哪里?

    “这是秘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包你惊喜。”段子诒笑得好不得意。

    “微臣认为,现下三殿下不适宜长途移动。”她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放心,我会让人小心驾驶马车,不会让自己受到剧烈震动的。”段子诒依然只是神秘地笑,什么也不多说。

    郑敏之只能在充满疑惑与防备的心情下,登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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