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好,积云散去,露出日头,回廊底下透过阳光,落在李诃的衣衫上,他便似那踏云的神仙一般,身姿越发清逸。

    “原来如此……”李诃俯下身去,一脸体贴。

    宋如是方才稍稍放下心去,那厢就双腿离地,被李诃抱了起来,她一面挣扎,口中慌乱道:“郎君……这光天化之之下……这般形容实在不雅……”

    “有何不雅?”李诃轻笑一声,“难不成比那惨绿少年更为不雅?”

    宋如是登时闭上了嘴巴,只乖巧的窝在李诃怀中,顺从的被李诃抱进了正房。

    房门阖上,隔绝了光亮,也隔绝了宋如是的一颗忐忑不安又彷徨期待的心。

    荷花池边,吹过一阵凉风,六娘子的声音也带着几分冷意,“既然姨娘如此怕冷,你便取了炭盆送过去。”

    “可是厨下的嬷嬷说没有炭……”痣丫头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恐惧,“嬷嬷还说……若要用炭盆……最快也要等到入了冬……”

    “你如今再去,谁若是再说没有炭盆,那便让她来见奴家。”六娘子抬步去了,衣衫轻巧,又透着柔和。

    痣丫头看着六娘子的背影,心里头自是感激不尽,一时又羡慕米儿有福气,能跟了六娘子,想到这一处,不由感怀身世,这一琢磨,眼中就又落下泪来。

    池边风大,一落泪,眼里头就钻了凉风,痣丫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转念一想,炭盆的事情有了着落,心里头就又欢喜了起来。

    都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便是厨房里的婆子也能分出三六九等。

    一等的婆子,自然是荷包鼓鼓,活儿又轻松,便是厨房的肥差都在她一人身上。平素穿着的也都是上好的料子,瞧起来虽然不打眼,但细看之下,倒也能分辩出来好赖出来。

    这婆子跟老夫人沾亲带故,这院里头谁人都要高看一眼,于是寻常身边总巴结着几个二等婆子。

    痣丫头进了院儿,这婆子正坐在胡凳上,脚下还跪着个捏腿的烧火丫头,若是寻常痣丫头进门,这婆子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的。

    此番痣丫头上门,她却起身笑道:“这还不到午饭的时辰,姑娘怎么来了?”

    “奴婢……”痣丫头立在当处,口中局促道:“奴婢过来取炭盆。”

    痣丫头话音刚落,那二等的婆子就一脸刻薄的笑了起来,“这大白日的时辰,姑娘怎地就说起梦话来了?”

    “莫说是这时节,便是再往后推上一月两月的,那也不到用炭盆的时候。再何况……”这婆子眼皮子一翻,一脸的尖酸刻薄,“姑娘开口说话前,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若是掂量不出自己的份量,便掂量掂量你家主子的份量也是一样的。”

    “这院里头年年冬天都要备下炭火,那可是正经的银丝炭。”另外个二等的婆子急吼吼的接口道:“这银丝炭即便烧上一夜,也没有一星一点的烟火气。咱们府里头并非那般扣扣索索的小门效,这起子银丝炭倒也用的起。”

    “年年老夫人那里自然要备下一些,六娘子怕冷,也要备上许多,咱们郎君日夜操劳,屋里头也要准备一些。”先前说话的那婆子,又抢着说道:“这府里头花了大把的银子,那银丝炭可是紧着主子们用的。这时节就用银丝炭,不知道的只怕要背后戳咱们府上的脊梁骨呢。”

    这两个婆子一唱一和,把那痣丫头说的满脸通红,仓皇不安的立在院门处。

    这厢那一等的婆子方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姑娘且等着,那库房里头还有些去年剩的银丝炭,奴家这就收拾了给姨娘送过去。”

    那两个婆子听到这话,登时面面相觑,几乎不能相信这话出自婆子之口,再看那痣丫头亦是一脸吃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痣丫头在厨房里可谓是看惯了脸色的,此番那婆子如此客气,她嘴巴便又不利落起来,“嬷嬷莫要客气……奴婢自己去取……不敢劳烦嬷嬷……”

    痣丫头说话间,走到那婆子身旁,抬起胳膊,想要去搀扶那婆子,最后到底是虚扶了一把。

    厨房镇日里那围着碗碟灶台,不到巳时,就已经忙活了起来,案板上剁肉的声音,水缸里舀水的声音,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有婆子们说闲话的声音。

    痣丫头站在院子里头,这声音一股脑的传进了脑子里头,这头脑里头就热乎起来,她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于是只沉默的站在院子里头,颇有些手足无措。

    这天儿似是比方才暖和了一些,风吹在身上,便也不觉得冷了。厨房里渐渐飘出香气来,痣丫头吸了两口,像是肉圆的味道。

    炭盆很快就送到了厢房,东南西北,四个墙角各一个,先前第一个炭盆送进来的时候,辛姨娘还颇为得意,待接二连三的炭盆送进来,辛姨娘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发僵。

    东西南北四个炭盆像是四个火炉,只在屋里头聚起一股子热气腾腾来,那热气先前还是不大明显,过了约莫一刻钟这屋里头便似是立了春,又过了一刻钟,厢房里陡然便立了夏。

    辛姨娘扯开了衣襟,仍旧觉得热气腾腾,心口间已经沁出了汗珠子,她扯着衣襟,语气有些烦躁,“这炭盆送来一个倒也罢了,怎地凭白无故送来这许多的炭盆?”

    安氏躺在榻上,面色潮红,口中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时节送来炭盆,也是姨娘的面子。”

    “这下人若不是眼瞎,就该知道府里头风往哪边吹的,这炭盆早晚都要送过来。奴家也不是好欺的,不然仔细奴家不饶她们。”辛姨娘似是忘记了之前痣丫头在厨下碰钉子那一桩事情,不过她想到痣丫头,便打定了主意,“定是痣丫头这蠢货传错了话,这才使得厨下多送了几只炭盆过来。”

    辛姨娘口中说着,便张口去唤痣丫头进来,痣丫头原本就守在门口,听到辛姨娘的声音,便匆匆进了屋,方才进屋便是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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