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姨娘先前不耐烦,听了一会儿,倒觉得安氏说的有理,于是只静下心来,问道:“那元阳姑娘也是有些手段,平素从来不落人把柄。”

    “辛姨娘若是不放心,奴家可与辛姨娘一同去。”安氏喘匀了气,只口中慢慢说道。

    厢房里头又闷又热,辛姨娘又不敢开窗,省得落了话柄去,于是出了屋,倒觉得院中甚是凉爽。

    元阳姑娘的院落离着荷花池不远也不近,那处院落已经空了许久,元阳姑娘住进来,这才仔细收拾了一番。

    辛姨娘几人过了院子,果不其然元阳姑娘并不在院中,那院门上挂着一把铜锁。

    辛姨娘哼了一声,“这元阳姑娘的谱儿倒真是大,奴家送东西上门,还要在院门口等着。”

    “姨娘稍安勿躁……”安氏口中安抚道,“她也去不了多远,只怕很快就会回来了。”

    “都怪你这奴婢!”辛姨娘没处撒气,便伸手拧了痣丫头一下,她唯恐痣丫头不疼,于是只把痣丫头胳膊上的肉死命的掐着拧了一圈儿,这才丢开了手。

    痣丫头一声不吭,只低头扶着安氏,这一处院落没有人,便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安氏好些日子不曾出门,如今乍一出门,冷风一刮,便觉得头昏脑胀,她便暂且忍耐,只四下去看,见那院墙里伸出一枝枯叶,她便注目看去。

    那枯叶泛黄,偏又生得紧促,远远看着,墙头上便是一抹秋黄。其实何止是墙头上,枝杈间,池水边,哪一处不是秋意正浓。

    便是连城门口,也带着秋意,进城的出城的,俱是秋裳在身,便是有些年老怕冷的,早已经穿上了袄子。

    城门口斜对面,有一家酒馆,这酒馆开了有些年头了,二楼雅间,窗开半扇,透过城门,便成了景。

    春日里的景,无论是春雨绵绵,还是春阳和煦,总有一抹润泽的青,到了秋日,便成了入目的黄。

    黄色的瓦,再远处是城外的树,到了秋日,叶落归根,还未归根就黄了叶,飘飘悠悠从枝头翩然而下,入了眼,便是秋日黄。

    雅间里布置的倒也简单,有门有窗,于是有案有几,案上有香炉,几上有茶壶。

    青瓷的茶壶,青瓷的茶盏,倒出一杯,那杯口就萦绕着一圈儿朦胧的热气。热气逐渐消散,秋茶入口,别有一番滋味。

    李诃手指修长,茶盏在手,杯中余温温柔了指尖,他搁下茶盏,口中轻声道:“贞王爷此番在何处?”

    “正满大街的找大姑娘呢。”穿云喜欢了躺在屋顶上,此番即便不是在屋顶上,他也用着半躺的姿势,只口中闲闲说道。

    “贞王爷似是对大姑娘情有独钟……”李诃接口道。

    “那是他瞎了眼!”穿云猛地坐起身来,端起茶壶,倒了茶水,咕咕咚咚喝了起来。

    “在这长安城中,能入了贞王爷的眼,那便必然有些过人之处。”李诃赞叹道。

    “过人之处?”穿云一脸沧桑,“我瞧着这这贞王爷倒有些过人之处,不然怎地镇日里跟那张媒婆混在一处,他只怕还不知道,那街头巷尾的早就说起了他的闲话。”

    “好在那些长舌的妇人不知道贞王爷的身份,不然这长安城可就更热闹了。”穿云提到那贞王爷,就一脸愤然道:“那些妇人镇日里戳他的脊梁骨,他倒是没事儿人一样,镇日里东游西荡,哪里有女人,他便往哪儿钻。”

    “莫说是勾栏里的,教坊里的,便是街头巷尾只要被他看上,那便难逃一劫。”

    李诃神情自若,他面色如玉,指尖的茶盏似玉似玉,一杯热茶,茶水氤氤。

    窗外入城的,出城的,人声鼎沸,在远处便是城门,城墙上的秋。

    “贞王爷素来有趣。”李诃不置可否。

    “这若是有趣的话,那城里的泼皮流氓登徒子也是有趣的紧了。”穿云不以为然,“郎君你是没有瞧见,那贞王爷是一点也不忌口,竟是什么荤的素的都能入口。”

    “贞王爷如此劳累,也该歇上两日了。”李诃体贴道。

    穿云眼睛一亮,登时起身道:“小的这就让贞王爷歇歇去。”

    穿云飞檐走壁,墙头上的秋转眼而过,有人院里头的晾着衣裳,有人后院飘来饭香,还有人的院落里落着一地的树叶。

    树叶积的厚厚的一层,地上铺着秋天的黄,那院落似是许久不曾住人了,无端端的带着衰败,当然也许是落叶无人清扫的缘故。

    再说穿云一路朝着那熟悉的院落而去,他远远瞧见那院落的飞檐,便放缓了步子,只不紧不慢的上了那院落的墙头。

    穿云立在屋顶上,脚尖一挑,瓦片应声而起,他随手拿住,蹲身向下看去。

    这屋里头床榻布置的极为舒适,床榻上铺着的锦被软枕,床尾隔着的屏风乃是四扇的春夏秋冬四季屏风。

    屏风后头搁着个雕牡丹花的澡盆子,那澡盆子比寻常的澡盆子大了一圈儿,便是同时能容纳两人一起洗澡。

    那箍牡丹花的澡盆里头如今只有一人,这人脖颈纤长,头发乌黑,一双玉臂又软又滑,不用听声,也知晓是个女子。再看床榻上躺着的小郎君,微阖着眼睛,锦被随意裹在身上,簇新的锦被,燃着的香炉,这屋子里便透着靡乱。

    穿云撇了撇嘴,手上一使力,把那瓦片掰下一角,顺着缝隙扔了下去,那瓦片不偏不倚的进了那女子女子的澡盆。

    “啊……”

    尖叫声乍然而起,床榻上的小郎君坐起身来,只看着女子从屏风后头冲了出来,湿淋淋的身子在地上留下了一抹水痕,那水痕蜿蜒而上,直到了床榻上,又到了小郎君的怀里头。

    “郎君……有怪物……”那女子窝在小郎君怀里头,只搂紧了小郎君的脖子,口中娇娇弱弱的说道:“奴家害怕……那澡盆里头有怪物……”

    美人在怀,小郎君的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哪里有什么怪物,你定然是听茬了。”

    那女子只哼咛着娇嗔,“奴家瞧得真真儿的,当真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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