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寒行事本也矛盾。

    本应在那时当场撞破程凝墨之时,他就该直接将其带到师傅面前的,不料自己一动恻隐任由他去了。到如今抓住白亦珣刨根究底又能怎样,人家既知却不说,自己一无所获也是意料之中的。

    纱凋弟子隔日便来访了。不等他与程白二人间关系调剂好,便要动身去纱凋了,难免使云若寒有些措手不及。

    门派中许多弟子都聚集在门口为两人送行,白亦珣叫住其中一个纱凋弟子,有些焦急地问他:“此番访问贵门派,需多久时日?”

    “约莫两三月。”

    白亦珣本想再抓着他问些什么,但见对方满脸不耐烦,也不去自讨没趣了。她又回头望了眼人头攒动的群众,虽然极力搜寻着程凝墨的身影,结果却一无所获。她多希望那个木讷的家伙只是被淹没在了人群中,不过是缩头缩尾挤不出来了而已。

    而程凝墨清早被掌门唤去,待他赶到门口时,云白二人已同那两个纱凋弟子出了仙云。人群散去,留下心事重重的他一人兀自怅惘。

    ——两人从未想到,这次错过会成其一生遗憾。

    一行人出了仙云,纷纷抽剑出鞘,御剑飞上天际。

    白亦珣的那柄剑名为绫珣,经她这几年的修炼,以其能力已经足以驾驭绫珣。剑上的封印早已自行解除,因为有好些时候主张都与白亦珣背道而驰,让她头疼得很。此刻的绫珣虽不算剑气逼人,但至少将那红褐色锈迹尽数褪尽了,这已经是让白亦珣满足的最高要求了。

    低首再望仙云,早已没入了云雾,影影绰绰,直到再看不见。可白亦珣的眸光仍停留在仙云隐没的方向,她的神思飞远了,仿佛能透过云层,回到那个自己生活了数载的地方。

    “御剑时不可有其他念想。抬头,跟紧了。”

    “你个当师兄的,简直管得比师傅还宽。”

    白亦珣一面调笑着云若寒,一面为方才自己的想法哑然。

    “这次是带着仙云的面子去的,你若是到了纱凋仍然我行我素,丢的可就是整个门派的脸。”

    在前带路的两名纱凋弟子起初并未察觉,听到云若寒这一声训斥便立刻会意。其中一人不禁轻笑,稍侧目道:“二位大可不必拘谨,我平时可是最让师傅头疼的人,这都不损纱凋声望,二位……”

    另一人不等他说完,便抬手轻弹他脑门:“不可多嘴。”

    那挨了一记的弟子仍旧含笑,好像已经习惯了同伴的一贯行事作风。

    云若寒再次显露出尴尬神情,白亦珣掩面而笑,见前面两人那融洽的关系,脑中浮现的却是程凝墨。

    笑容霎时凝固在了嘴角,她有些不安地抿着薄唇。虽原先与云若寒争论时半步不让,可他说的那番话不无道理。

    如果程凝墨当真下定决心去修了魔——那终究是个与自己形同陌路的人。

    那黑衣少年三番四次闯入仙云,师傅却似乎毫无察觉。自己心里没底,贸然同师傅汇报恐怕对自己与程凝墨都没好处,说不定还是招致祸端;可如今师傅始终无动于衷,在这三月之内,也不知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纯白的宽袖迎风飘起,如撷浮云般飘渺。

    转眼,在前带路的两名弟子已刺破云层,朝陆地飞近,满腹惆怅的白亦珣毫无察觉,幸得云若寒拉了她一把,才回了神。

    与此同时,她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隔壁师兄的重重寒意……

    数年前,在白亦珣方入仙云门时,偶尔从师傅口中几句事关纱凋的话。当初甚至还想象着,纱凋既被师傅师兄称为仙境,那必定是云雾缭绕时隐时现浮在半空中的岛屿,不曾想过,同仙云并无多少差别,不过是更为隐蔽罢了。

    入门是一片偌大的空地,在视野之内,甚至望不见任何一座房屋的影子。相比之下,仙云那片专为弟子集会的场地简直就是片小小的院落。如此庞大规模的门派,居然会鲜有人知晓。周围风景更是幽静雅致,虽然同仙云一样都是人为制造,但相比之下,此处的恢宏之感顿显。

    先前那名沉默寡言少年收剑回鞘,再次开口:“多谢二位到访,在下且先带领二位前去住所。”

    “为何纱凋从不在众仙门之中露面?”

    那弟子脚步一滞,随后继续抬步向前行走:“纱凋原先代代掌门都不喜欢张扬,门派设有特殊屏障,常人是发现不了的。不过,这次新上任的掌门却一反既往,竟将几方有声望的门派尽数请来相会。至于其用意,我们也不得而知了。”

    “灵沄也在内?”

    “不错。”

    云若寒此时刻意留意了师妹的神态。

    少年止步于长廊转角处:“二位先作歇息,届时会有弟子来此通知。此间可在纱凋游览一番,待其余门派的弟子全都到齐了,尚可再进行盛会。”

    这门派为他们准备得倒是十分齐全,只是在这偌大的屋子,略显空旷与寂静了。

    白亦珣伫立在走廊中,仰首远眺,纱凋所处位置环山绕水,规模大过仙云,景致自也更为秀丽。视线越过层层屋檐,见远处那山脉的轮廓连绵不绝,在浅色的澄空泼上大片靛蓝的色块。

    说来也怪,时值此刻,她脑中浮现的竟全是程凝墨的身影。

    铺开信纸,她在砚台中缓缓磨着墨,一股特殊的墨香钻入自己的鼻翼,几只长短各不一的毛笔挂在笔架上,阳光透过窗框,投在檀木桌上。

    她提起笔杆,墨色在笔尖凝聚,平素行事果断的白亦珣,如今处处显露出了犹豫与踌躇。她提笔落笔又提笔,却迟迟落不到那信纸上。毛笔吸足了墨,但一旁的纸仍是空无一字。白亦珣只觉心底那最柔软的那处隐隐作痛,忽而鼻尖一酸,她便将毛笔架在砚台上,又将那只字未写的信纸撕了个粉碎。

    “……”

    微风掠过,吹起鬓边的青丝。

    (程凝墨黑化程度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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