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胖胖真的就是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不过……胖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尉迟嘉。

    回去的路上,它就悄悄地跟卫襄嘀咕:“小姐姐,姐夫不是失忆了吗?不是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我怎么觉得他还记得楔,还记得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啊?”

    其实胖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给尉迟嘉上眼药,但是卫襄一听,还真就听进心里去了。

    她愣了一下,一拍怀里的胖胖:“对啊,他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不记得的样子呢?”

    差点儿被拍昏过去的胖胖:……这都啥人啊,你拍我干啥,你怎么不拍你自己的大腿啊!

    栈桥上,卫襄转头就朝着身后的尉迟嘉跑了过去,张口就直接问:

    “你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吗?你怎么还记得楔?你怎么还记得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尉迟嘉看了看远处,微微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刚才我让蛇妖看了我的识海,他传达给我的,就是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

    “前世那只猫借给我躯壳了,陪了你一世。就这么一句话。”

    “那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卫襄被深深地震惊了,

    “你的意思是,你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但你的镇魂兽能从你的识海中撷取你的记忆?”

    “这样说,也没错。”

    尉迟嘉眼神黯淡地点点头。

    他无比地想要想起从前,想要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知道前因后果,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还是记不起从前,他大部分时间,能做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卫襄很快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低落,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震惊,装作无所谓地安慰尉迟嘉:

    “其实没什么的,你想不起来从前也好,至少你也不会记着从前的不开心,多好。”

    尉迟嘉神情还是很落寞:

    “从前,我们在一起很不开心吗?”

    “何止啊,简直是……”

    卫襄眺望着大海,良久之后,才从脑海里搜寻到两个合适的词:

    “简直是鸡飞狗跳,惨绝人寰。”

    尉迟嘉:……到底发生过什么?

    楔的事情解决了,卫襄又在蓬莱逍遥地玩儿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她隐匿身形去芜青主持的早课上装神弄鬼骚扰新来的弟子之时,就被德山老头拎着扔下了山崖:

    “你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也就罢了,可别带坏了蓬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新弟子!”

    “啊啊啊!”

    卫襄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之后,很快就又仙姿飘飘地出现在了德山老头的面前:

    “师父,我才不是草包,你看,我要是草包的话,我早就被摔死了!”

    “你……滚滚滚!”

    德山老头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小徒弟,最终气得念起了“三字经”。

    卫襄见师父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放肆,嘻嘻一笑,一溜烟儿地跑了。

    后山,正在厨房给卫襄做饭的尉迟嘉和从此路过的蓝冰不期而遇。

    蓝冰原本只是随意往厨房里瞥了一眼,谁知道却一眼看到了尉迟嘉。

    真是许久未见了。

    他在这里,那……那个卫二小姐呢?

    蓝冰心情复杂地站住了脚,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眼前这个围在锅旁,洗手作羹汤的人,真的还是大周长安城里,那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吗?

    真的,是蓬莱传说中天赋极高,修为极强的尉迟师兄吗?

    尉迟嘉的五感向来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他抬起头,用锐利的眼神看了回去,然后也看到了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脸。

    两人一人站在灶旁,一人站在门外,看着彼此,居然生出了几分照镜子一般的荒谬之感。

    就在蓝冰开口准备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尉迟嘉却淡淡地撇开了眼神,继续专注于面前锅里的饭菜了。

    刚刚的那一刹那,蛇妖告诉他,他见过这个人,襄襄还曾想要买这个人回家。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不管从前如何,现在和襄襄成亲的人,是他。

    抱着这样的念头,尉迟嘉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波澜。

    反倒是蓝冰,看着尉迟嘉这样近似于无视和轻蔑的态度,忍不住动了气,种种复杂的情绪全都化作了一声冷笑:

    “怎么,堂堂大周柱国公,成亲以后,沦为了卫二小姐的庖丁了?”

    尉迟嘉却对他的这声冷笑置若罔闻,自顾自翻动着锅里的菜,神色半分未改,直到锅里的菜飘出香味儿,他才灭了灶膛里的火,看了蓝冰一眼:

    “为心爱的人沦为庖丁,有什么不对吗?反倒是你……那个鲛人女子曾经那样对你,现如今,她就要回南海了,你不去送送吗?”

    “什么?莳溪,要回南海?”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莳溪了,但此时尉迟嘉一提,蓝冰还是立刻就想到了他说的是莳溪。

    可是,她在很多年以前,就被族人送来了东海,她回南海去做什么?

    她去了,还会回来吗?

    种种念头在一瞬间纷沓而至,将蓝冰的心口塞得一阵难受。

    他再也没有心思和尉迟嘉纠缠,转身就走。

    这边,尉迟嘉淡定地转过身,用食盒将饭菜装好去找卫襄。

    打蛇打七寸,说话说重点,果然没错。

    卫襄正在在芜青峰的梨花林里对花兴叹:

    “芜青师叔也真是的,这梨花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就让它们常年开着花,连个果子都不结,我想吃个梨子都吃不着!”

    尉迟嘉站在她身后听了,笑微微地接话:

    “这梨花林本来就是芜青师叔用来赏花的,怎么能结出果子来给你糟蹋?”

    “什么叫糟蹋,给我吃就是糟蹋了?你这是什么话!”

    卫襄转过身,气呼呼地抱怨。

    抱怨完了准备跑走,却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罢了罢了,先吃饭,吃饱了再生气也不迟。

    卫襄很没骨气地坐了下来,开始吃吃喝喝,顺带着问尉迟嘉:

    “今儿谁刺激蓝冰了,他怎么一大早就跑出山门,往语凝海去了?以他现在的那点儿修为,怕是凶多吉少啊。”

    “不会。他既然与莳溪有交情,不至于在海里那么脆弱。”

    “你怎么知道他和莳溪有交情?”

    卫襄放下手里的碗,盯着尉迟嘉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吧?”

    “是我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去把他追回来,带回家?”

    尉迟嘉薄唇微抿,眼里有显而易见的防备和委屈。

    卫襄愣了一下,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重新端起了饭碗:

    “哪有哪有,别胡说!”

    远处,躲在树林后面的韩知非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等到卫襄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悄悄寻摸了过去,嘲笑卫襄:

    “我看你没嫁人之前还骄傲的不可一世呢,现在怎么看起来这么怕他啊?是不是成亲了就被他给降服了?”

    “降服?你懂个屁!”

    卫襄鄙夷地瞪了韩知非一眼:

    “像你这种没有谈过恋爱的傻子,你懂什么!”

    “是是是,我没谈过我不懂,可我在毗陵的时候,也有姑娘往我身边凑,我可从来没怕过哪个姑娘!”韩知非头扬得高高得,语气分外骄傲。

    看着他这个二傻子的模样,卫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摇了摇头:

    “那只能说明,你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真正喜欢的人,不然你就会知道,这不是怕,这是两个人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体谅。”

    “尊重和体谅?”

    “嗯。”卫襄想了想,觉得免费给韩知非上一课,“你想啊,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一个人,偏偏那个人要在你面前夸谁谁谁长得比你好,脾气比你好,哪哪儿都比你好,你生气不生气?”

    “肯定生气啊,我肯定会气死的!”

    “那如果她总是在你面前提起别的男人,你伤心不伤心?”

    “肯定也伤心。”

    “那不就对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是尉迟嘉在我面前说别的女子长得比我好看,整天将别的女子挂在嘴边说,或者当着我的面儿去关心别人,我肯定也是气得要死,也要伤心的。所以,我自己都不愿意生气伤心,我干嘛要去惹他生气伤心?”

    卫襄头头是道地说道。

    韩知非听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以后简直对尉迟嘉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尉迟嘉可真是个神仙,居然能将让小师妹你学会将心比心,为他人着想?”

    “胡说,我本来就善解人意,善良又美丽,是你又呆又蠢没发现!”

    卫襄呲了韩知非一句,指了指远处,

    “你瞧,师父来了,他之前是不是叫你去扶桑故地打探消息,你去了没?”

    “啊?哎呀我忘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韩知非猛然间想起自己也是有任务在身的,也顾不得细看师父是不是真的来了,转过身就远遁了。

    “去扶桑故地?东海又发生了什么事?”卫襄在他身后嘀咕了一句,眼底泛出饶有兴趣的光芒。

    不过她刚准备跟过去,就见尉迟嘉手里拎着鱼沧海远远飞过来了。

    卫襄连忙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这只臭鱼不是在语凝海吗?”

    原来鱼沧海在语凝海等了卫襄好几天都没见她再有什么动静,实在是等不得了,就冒险跑了出来找她。

    也是鱼沧海运气好,一路潜伏在水底没遇上什么人,刚刚到蓬莱的地界就被巡查的弟子发现了,很快报了上来,尉迟嘉刚好就把他给拎过来了。

    卫襄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照着鱼沧海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傻?你万一撞上哪个东海修仙者,你就死定了知道吗?”

    “可,可我这不是没死嘛……”鱼沧海不敢和卫襄呛声,只能弱弱地辩解,“再说了,我就不相信我长得这么帅,谁逮到了我舍得让我死……”

    “对哦,你说得没错,别人可能会舍不得你死,然后拿你回去严刑拷打,一定要找到你族群的下落,然后将你们鲛人沦为供人奴役的奴隶!”

    卫襄冷笑着斥道,

    “在南海那种没有任何修仙者的地方,你还处处警惕防备,在东海这种修仙者满天飞的地方,你居然这么天真?要不是看在莳溪的面子上,我还真不想管你这破事儿了!”

    鱼沧海这才发现卫襄真的动了怒,再也不敢满嘴胡说,连忙可怜巴巴地说好话:

    “小仙子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其实我也害怕啊,可是我一想到我的子民们还在南海等着我回去拯救他们,我就急啊,我的生死算什么,我的族人才是真正可怜……”

    鱼沧海说着说着,都要哭了。

    鲛人的情绪是除了幻蝶之外最有感染力的,并且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影响,卫襄也被他眼泪汪汪的样子感染了,虽然没和他一般伤心,但心里那种不痛快的感觉还是有的。

    她心烦意乱地挥挥手:

    “好了好了,别在我面前卖惨了,我们这就去见你们的新任大巫娘娘。”

    鱼沧海一听,立马不哭了,瞬间破涕为笑:

    “新任大巫娘娘?小仙子你能确定莳溪就是大巫娘娘了?”

    “我不确定,可是不确定也没有办法啊,她是你们唯一的希望,而且,你没有发现,只有你们爱哭,她却哭不出来吗?”

    这……这什么逻辑?莳溪不哭那是对族人爱得不够深。

    鱼沧海一脸茫然,对卫襄这通歪理根本就想不通。

    卫襄也没指望他听懂,抬脚就走,尉迟嘉也再次拎起鱼沧海跟了上去。

    语凝海,蓝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在语凝海水中变成碎沫的危险,终于见到了莳溪。

    “为什么要回到南海去?你的族人,已经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莳溪没说话,望着蓝冰许久,温柔的眼眸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无论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终究是我的族人,我又怎能舍弃他们不管?”

    “可是……”

    蓝冰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觉得心头茫然一片,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

    眼前的女子明明还是从前在冰莲海将他救下的那个温柔美丽的鲛人,但是她的笑容不再活泼开朗,她的眼神也不再时刻发着光,好像变得……变得和这语凝海一般沉寂。

    “那你,还会回来吗?”蓝冰最终问道。

    莳溪莞尔一笑:

    “当然会回来啊,我将会是我们鲛人的新任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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