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梵尘之死

    仿佛知道无岩会来,又似乎他已经在那等了他许久了一般,梵尘微微抬了抬眼,微笑的看着无岩,犹如在谈论天气的好坏一般,道:“你来了。”

    温润柔和的低沉嗓音已不复,变得是那样的苍老无力。

    无岩看着他,他记得,记得他有一双特别澄净的眼睛,现在,那双他记忆中清明澄净的眼眸,怎么会这样充满浑浊?

    他还记得,记得他有一双洁白修长的像羊脂白玉一般的双手,现在,又怎么会这般布满皱痕,这般的枯瘦如柴?

    “和尚……”居然真的是你,怎么会是你?

    无岩震惊的望着他,轻颤的朝他走去,“你,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脑海中,无岩隐隐想起与小小仙在天界重逢的时候,她便与自己说过,见到一个与梵尘长得极为相似的老人,但当时他却并为放在心上。

    难道说,从那时候,大神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与你的修为,与你的身份,不可能会死的,不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无岩拽住他的袖子,“和尚你逗我玩的吧?”

    他这一拽,因为激动拽的用力,梵尘身体不稳,踉跄了一下。

    无岩急忙扶住他,震惊的望着他,大神……大神真的衰老虚弱成这个样子了?

    梵尘无奈一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深深的无奈。

    无岩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梵尘许久,而后蹭蹭蹭的后退几步,继续瞪着梵尘,失声道:“天罚?”

    如果梵尘真的是圣子转世,那么与他无穷无尽的生命,是绝对不可能会衰老致死,还衰老得这么快,无法重生,无法 轮回,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天罚。

    天罚有许多种,有五雷轰顶,有堕入畜生道,还有一种便是这种,经历人间的所有生老病死直至死去魂飞魄散。

    天罚是一种自然规则,谁都阻挡不了,即便是他和主人……

    梵尘轻点了下头,并没有反驳。

    “怎么可能?”无岩不信,“你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更没有做过任何上天害理之事,你……你还是神殿圣子,怎么可能会受到天罚?”

    因为他逆天改命,篡改了另外一个人命运,这违反天地规则。

    他身为神殿圣子,肩负着神的使命,掌管轮回秩序,他却知法犯法,怎能不受到天罚……

    他并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平静的望着无岩,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可却也怕他来得太迟了,他拖不了这最后的一口气,等着他来找他。

    “和尚你……”无岩想说什么,梵尘摇头,缓慢的打断他的话,

    “我窥窃过天机,知道你们会来,便一直在这里等你。”他悠悠的道,一字一字说得极为缓慢,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渐渐消散无力,“……你不用伤感,人固然有一死,今日是我大限之时……亦是我解脱之日,但请,莫要告诉君儿……”

    无岩双拳紧握,忍不住打断他,“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和尚,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你再想想,再想想说不定还有其他法子……”

    梵尘轻轻一笑,“无岩,你生来便在这九天之上……比我更清楚天罚,何必执意与那既定的事实?”

    可是,他真的无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

    无岩想起当初在人间界,那样纯情可爱的大神,一直被他跟小仙儿戏耍着玩儿。

    那么美好圣洁的一个人,他不忍心……若是,若是这让姑娘知道的话……

    “咳咳咳……”梵尘掩唇,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缓缓道:“无岩,我知你主青冥夜手中,曾有一宝物,名为乾坤袋,如今在君儿手中……天地万物,有生,即有死,有生死,即有轮回,这,是天地规则,而君儿那世界,咳咳,那世界只有衍生,却不曾有轮回,便无法进化成完美世界……”

    “你,你怎么会知道……”无岩不知道要做何回应,大神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梵尘淡淡一笑,他手中有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尊法宝轮回镜,掌管世间万物的轮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伸手入怀,缓缓的将一面看起来古朴而又小巧的镜子递给了无岩,苍老的眼中,有几分不舍与怀念,“可惜,可惜我窥窃得太迟,不若当初,便能亲手给她……”

    “这,这是?”

    “是轮回镜。”梵尘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将它交给君儿,有了它,那世界,便有了轮回,生死相辅,轮回相度……君儿她,一定能够开辟出另一个世界……”

    无岩颤着手,小心翼翼的握紧那轮回镜。

    轮回,轮回。

    这便是他与姑娘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原来他们那个世界,少了轮回……

    了切完最后的心事,梵尘再度长长的叹气一声,言语都不禁轻快了起来,他略带歉意的对无岩道:“能否扶我回屋躺一躺?”

    无岩连忙小心的收起轮回镜,轻手轻脚的将梵尘扶起来,深怕碰坏了他那虚弱的身体一般,一步一小心的扶他回床上躺着。

    躺回了冰凉的石床上,梵尘静静的望着悬挂在山腹中间那数十颗璀璨的明珠,而后,微笑的闭上眼睛。

    无岩候在床边,低声道:“和尚,我答应你,我不会告诉姑娘,你先休息吧,我……我晚些再离开。”就让他……多陪大神一会儿吧。

    他难得体贴的,为梵尘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被子还未盖上,无岩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和尚?”

    梵尘安详的沉睡着,脸上带着的微笑,平静安稳。

    “……和尚?”无岩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一把扔掉被子,抓住了床上的人,“大神?!醒醒!梵尘!你醒醒!!快醒醒!!!”

    然而,他这一闭眼,却再也没睁开过。

    同一时刻,远在中部地区的神殿中,一位佝偻着身体的老人,放下手中的小刻刀,缓缓的将手中的木牌立起,用衣袖轻轻擦拭。

    一天一划。

    他的一划却是他的十年。

    如今,他终于将这灵位刻好……

    神殿殿主抬起头,透过大殿望向远方,孩子……你可解脱了?

    心中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让无岩整个人呆住,蹭的一下,呆呆的跌坐在地上,轮回镜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将梵尘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中。

    “不要!”无岩从呆愣中猛然回过神来,扑到床上,想把梵尘抱住,然而已经太迟,光芒一闪,梵尘的身体消失在他的面前,从此世上,再无叫梵尘的人。

    “该死的!”无岩血红的双眼爆出了一声低咒,顾不得那轮回镜是天地间唯一的神尊法器,抓起来就往地上砸,“该死的,你把和尚快吐出来!快把他吐出来!你这混蛋!快给老子把和尚还来!”

    它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把和尚给夺走了……

    无岩哽咽出声,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他和姑娘,没有将他一起拉来九重天界。

    他是不是就不会为了救姑娘沉睡了几年?

    如果当初他和姑娘,没有将他一起拉来九重天界,

    他是不是会一直安好如初的呆在人间界,当个众人景仰爱戴的大神,不会找回自己的记忆,知道自己就是神殿转世重生的圣子?

    “和尚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你让我怎么跟姑娘交代……我要怎么跟姑娘交代……你该死的快给老子滚出来……小轻云,小轻云一直嚷着要见你,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快滚出来啊死和尚……”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而此时轮回镜身上一阵光芒一阵光芒闪过,蓦然摇身一变,镜身变大,伫立在无岩的面前,足有两人高,正在乱砸的无岩突然住了手,他怔怔的看着轮回镜上,那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

    梵尘的一生和他的七世,一幕一幕彻底呈现在无岩的眼前。

    “痴儿,红尘纷扰,你这又是何苦?”

    “有她相随,何来之苦。”

    “七世轮回,受于诅咒,一旦相爱,她必惨死,你必孤独终生无止境的轮回重生。”

    “若这一世,让她爱上别人呢。”

    “岂非是姻缘错爱,你……可舍得?”

    “不惧十丈颠簸,不为四海阻渡,不同苍生磨苦,但为她故,甘之若饴。”

    “她会忘了你。”

    “那又如何?七世相知相许,已然足够,这一世,我愿削发为尼,剃度为僧,参悟红尘,法渡世人,去成全她的……错爱。”

    无岩抑制不住震惊和悲伤,一瞬不瞬的看着。

    原来梵尘的一生,真的只爱过这么一个女人。

    当初他一语的玩笑,竟成了真,他真是该死……真是该死……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梵尘会受到天罚,原来他用掌管万物轮回的轮回镜,逆天修改了姑娘的命格,那个傻瓜……竟让姑娘爱上别人……

    他怎么可以傻成这样……怎么可以?

    无岩整个人沉浸在悲伤中,不曾发现,在他身后,一身黑衣劲装的墨炎天站着不远处,那深不见底的紫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轮回镜上所有掠过的画面,直到轮回镜恢复平静,慢慢的缩小,落在地上。

    墨炎天的脚下,似生了根,如千斤巨石般重,他一步一步的,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无岩的身边,而后慢慢的蹲下,拣起了地面上的轮回镜。

    无岩这才发现这里竟还有第三个人,从地上一蹦而起,见到来人是墨炎天,脸色大变,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和姑娘在一起吗?他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说姑娘也来了?

    无岩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她不在。”

    墨炎天没有看他,却似乎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担忧一般,吐出了三个字。

    无岩慌乱的心,陡然一停,似如罪释放般,踉跄了几步。

    “你都看到了?”无岩问,声音低哑,仍旧带着几分哽咽。

    “嗯。”墨炎天应了一声,见无岩神色怪异,他隐约明白,此事定与梵尘有关,于是便跟来了,却没想到……

    无岩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阴狠,他一把朝墨炎天扑了过去,恶狠狠的道:“墨炎天,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他日叫姑娘也知道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墨炎天没有挣扎,更没有还手,深紫色的眸子静静的望着无岩,许久,他掀开棱角分明的薄唇,道:“除了他,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初儿,永不会伤心难过。”

    是的,除了他——梵尘。

    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自梵尘醒了之后,初儿对他,总没有以前的坦诚和自然。

    直至今日他终于领会,这是怎样的情缘纠缠,可到最后,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而不是他。

    他该高兴的,不是么?

    可为何心中,竟觉得丝丝的疼痛……

    无岩怔怔的,而后缓缓的放开了墨炎天,呜咽一声,急得像个困兽,“怎么办?姑娘若是知道,她一定会疯狂的……”

    大神这么爱她,姑娘更是将大神当成最重要的人,她如何能接受?

    “瞒着。”墨炎天低声道。

    瞒到天长地久,瞒到岁月变迁,瞒到……再也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

    好困,嘤嘤……三点了,音音还得继续码字,为了完结啊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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