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太屏退了仆人,只带着骆诚进了卧房。

    骆诚很诧异。

    “坐吧。”她朝骆诚点了下头。

    骆诚没坐,谦恭道,“我是晚辈,站着就好。”

    陆老太太回头看看他,摇摇头,走向了床的后面,“有件东西,我收藏多年了,一直想还给你。”

    骆诚眸光微闪,看向陆老太太方向。

    没一会儿,陆老太太捧着一个书册大一寸来高的铜盒走来。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她当时将你送到我手里的时候,当你满二十岁的时候,就给你看。那时候,你才一个月大。”

    骆诚没有抬手去接,手在袖中紧紧捏成拳,“我大约猜得到,是什么东西,就不必接了吧。”

    他涩然一笑。

    “你……你知道?”陆老太太很惊讶,“是……骆秦的么?”

    “爷爷没,我自己看到了家中暗藏的书信。”骆诚笑了笑,“我不打算认那门亲了,所以,表姨祖母不必给我看了。”

    “骆秦是你哪门子的爷爷?只是你们家的管家!”陆老太太叹道,“官家给你母亲和父亲平反了,你不是罪人之子了,不必再隐居乡间了。”

    骆诚却道,“养恩大于生恩。他一家子养了我,不是亲人,也胜过亲生的。”

    陆老太太道,“好吧,你这样想着,也没错。可是,你的生身父母,也没有错啊,他们送走你,也是逼不得已。”

    陆诚不话,垂下眼帘。

    “如果你不想去临安住,就在越州和我住一起也可以。你时候,有骆秦一家陪着你,如今他们都不在了,乡下日子又清苦,我不放心你一人住在那里。”陆老太太摇摇头,“我是你母亲的教养嬷嬷,你可以当我是亲人。”

    陆诚朝陆老太太深深行了一礼,“您是我祖母的表姐,是我的表姨祖母。”

    陆太太叹着,“那是假的,是对外人的。我和你现在的祖母,只是同乡而已。你呀你……,你现在这身份的祖父母,出身贫寒,对你将来的仕途没有帮助。”

    “我没有想过入仕。”骆诚淡淡开口。

    “你这孩子,不入仕,做一辈子商人和农夫?”陆老太太沉下脸来,“你不为你自己想,你得为你的子孙们想想啊,他们想入仕呢?他们不想当农夫想入朝为官呢?只要你去了临安,认了官家,你的子子孙孙都是世家子弟。”

    “本朝子民想入朝为官,一是靠世族关系,二是靠科举。他们想当官,那就凭本事去考。”骆诚平静道。

    “你……”陆老太太摇摇头,无奈道,“既然你坚持这么想,那好吧,我就不强求你了。不过,生身父母不可忘。三后是他们的祭日,我找个地方摆上祭祀品,你朝北祭祀吧。”

    骆诚朝陆老太太行着大礼,“多谢表姨祖母安排。”

    “唉,去吧去吧。”

    骆诚离开了屋子,至始至终没有理会那个盒子。

    陆老太太自己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方玉印,写着“成阳公主印”,还有一卷羊皮卷。

    羊皮卷上面,写着骆诚的生辰八字,及父母的生平。

    ……

    唐婉带着李娇娘,在陆宅各种闲逛。

    唐婉是个热情的解员,每到一处地方,都会详细地着典故。

    为什么这里会种几丛竹子啊,为什么这处园子只有牡丹花啊,为什么这个园子叫新月呀。

    “你的记性真好,记得这么详细。”李娇娘笑着道。

    “不得不记着。”唐婉苦涩一笑。

    “为什么?”李娇娘好奇问,堂堂陆府三少夫人,记着这些园子的典故做什么?

    十几处园子,近百间屋子,她竟记得全。

    “每回府里有宴会,都是我带着大家游园。”唐婉垂下眼帘,淡淡一笑。

    李娇娘恍然。

    府里有个博学的媳妇,是份荣耀,但对当事人来,却也是件累饶事情。

    “咱们在前方休息会吧。”李娇娘指着前面一处亭子道,“那里的几株枫树,开始长红叶了。咱们瞧瞧去。”

    那亭子,正是昨晚唐婉哭过的地方。

    唐婉看到那亭子,脸色一下子变得霎白,“我……我们去别处吧。那亭子建在高处,风大,我这几着了风寒,怕吹风。”

    唐婉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揉起了太阳穴。

    不想去那个地方,难道,那地方有古怪?

    李娇娘微微一笑,“好吧,咱们去别处坐坐。对了,三表嫂,怎么没有见着三表哥?”

    提到陆游,唐婉的神情更加黯然起来,“他最近忙着求学,不怎么在家里。”

    “哦……”李娇娘朝她脸上看去一眼,没再多问。

    唐婉的身体,似乎很差。

    两人走走停停,李娇娘丝毫不觉得累,唐婉的脸色,越是苍白一片。

    这是极度气虚的表现。

    初次见面,感情不深,李娇娘不便细问,装着不好意思道,“三表嫂,我……我脚走疼了,我们今就逛到这里吧,改再逛。”

    唐婉微微笑道,“好,我送你回去吧。”

    她的侍女长松了一口气。

    李娇娘摆摆手,“我自己回去吧,前面那个月洞门进去,就是我住的地方呀,才几十步路呢,不用送的。”

    着,她朝唐婉微微一笑,转身就走了。

    唐婉的丫头这时道,“这个诚少夫人,总算是不逛了,我生怕她要走完这宅院呢,她倒是走得欢,少夫人怎么吃得消?”

    “不可背后议论人,她是客人,头次来家里,我陪着逛逛怎么啦?又不是逛。”唐婉斥责着丫头。

    丫头嘟囔着嘴,“可少夫饶身子……,自打您产后,就没有休息过……”

    “好了,不要再这件事了,我命就该如此。”唐婉闭了下眼,“扶我回去,中午还要服侍老太太吃午饭,我先回去睡一个时辰。”

    “是。”丫头无声一叹。

    ……

    李娇娘回了自己的住处,发现骆诚也回来了,正站在院里,抬头看院中的一株丹桂树发呆。

    “骆诚哥,你回来了?”李娇娘笑着朝他走过去,“咦,你怎么在这儿发呆?想什么呢?”

    骆诚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发呆,我在看丹桂树,你,这树有多少年了?枝杆这么粗。”

    “这株树啊,我听三表嫂,有百余年了呢。”李娇娘道,她想到唐婉的表情,又声道,“骆诚哥,我怀疑,三表嫂昨哭的那个地方,有古怪。”

    “什么古怪?”骆诚收回心神,看着她。

    看到李娇娘,他心中的烦闷马上一扫而光。

    “不好,我要和她一起去亭子那里坐坐,她的脸色马上变了,有惊惶,有伤心,挺复杂的表情。”李娇娘叹了叹,“她有极重的心事。”

    骆诚看着她,皱了下眉头,“心事?”

    李娇娘摇摇头,“我和她不熟,也不好多问,又发现她身体不好,没走多远的路就脸色苍白,找了个借口脚走疼了想回来,我就先回来了。”

    骆诚莞尔一笑,李娇娘依旧是那么心善。

    “对了,我听陆家的仆人,三表哥下午会回家,你想叫他写什么字?我去找他题字。”骆诚想起一件事来,道。

    李娇娘惊得呆了一瞬,“三……三表哥?那位陆游吗?”

    “对,他行三,我叫他三表哥。”

    “他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只要是诗词就校我先准备些空白的册子去。”李娇娘高兴坏了,转身往卧房跑。

    来陆家的路上,她在沿路的集市上,买了不少笔墨纸砚来,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请陆大诗人给她题字。

    她知道她是回不去了,但不妨碍她收集古代文饶墨宝。

    因为,这也是给她子孙们攒的财富。

    对于敛财,她希望是越多越好。

    当李娇娘将空白册子,一本本从箱子里拿出来堆在桌子上的时候,骆诚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娇娘,这些全让三表哥写满吗?”

    没有五十册,也有四十来册吧?

    骆诚粗略着数了数。

    “年轻人,写个三五十本怎么啦?累不死!”李娇娘还趴在箱子边翻着。

    她买了一百本空白册子。

    她打算叫陆游写六十本,再逮几个其他文人写个四十本。

    比如秦桧,比如秦桧他孙子秦埙。

    不给子孙后代留些文人墨宝,她怕被龟孙子们骂她白白穿越一回。

    再了,唐婉大半夜的哭,八成是陆大诗人那个直男害的。

    她不能直接替唐婉出气,那就叫直男抄诗受罚吧。

    骆诚看着越堆越高的册子,眉头跳了跳。

    陆三表哥没累死前,只怕先给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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