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于凡朋冰冷地凝视着前方喃喃自语。“原以为那番警告,能让他们收敛,没想到却变本加厉……”

    “少爷?”怀中的小人儿,拉扯他的单衣叫唤他。

    他垂下眼,将手掌探入怀中,将她捧出来。

    苏盈盈一见到他,就气愤又担心地说:“少爷,那个人,一定是堂少爷们派来要害您的,往后您一定得加倍小心才行!”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就算她没提醒,往后他在饮食上也会更加小心。

    “他们真的好可恶!只要想到接下来,他们不知道还会怎样陷害少爷,我就好担心……”小人儿忧愁地垂下眉眼。

    见她为自己担心,于凡朋又不忍了,于是安慰道:“你别怕,我一定会好好解决这件事。虽然我大可将他们逐出于氏家族永远不准他们回来,只是他们与我终究是血缘之亲,若非到最后关头,我实在不愿走这一步。再说他们谋害我的罪证尚未确凿,此刻采取动作,只怕亲族长老会联合起来反抗我。”

    如非必要,他一直尽量避免那种情形发生。

    “我明白。有这等毫无人性的亲族,少爷真是辛苦了。”苏盈盈同情地道。

    “对不住,又险些连累了你。”他真的觉得对她很抱歉。

    他一心想保护脆弱的她,让她能在安全、安心的环境中生活,没想到却老是连累到她,害得她差点也遇害。

    她的身形不比他,她是禁不起任何一点伤害的。

    “或许,我该让你到外地的避暑山庄去住一阵子,好避开这些危险。”于凡朋开始认真考虑这可行性。

    但小人儿根本不让他有时间思考,马上跳出来严正反对。

    “不!我不要,我不走!”苏盈盈瞪大眼,不敢相信少爷竟然考虑要送走她。

    他认为她是那种贪生怕死、会丢下主子,只顾自己保命的人吗?

    “过去几次,那些人陷害少爷时,我都正好牵连其中,虽然我因此受害变得这么小,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人在那儿。因为,若不是正巧被我撞破那些人的诡计,少爷说不定已经被害死了!所以请少爷千万不要送走我,我个儿小,不会有人发现我,所以他们也不会提防,如此一来,我才能知道,少爷身边有谁心怀不轨要陷害您;要是送走我,少爷不就陷入毫无防备的危机之中了吗?所以拜托少爷,让我留下来好吗?少爷?”

    小人儿拉着他粗大的指,不断地哀求。

    于凡朋望着满脸企求的她,只觉眼眶逐渐发热,视线开始有点模糊。

    这小丫头,怎么能这么勇敢?

    明知继续留下来,可能会让自己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但为了他,她竟什么也不怕,宁愿让自己涉身险境,也要护他周全。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一个小小的人儿,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别人呢?

    是恩义?

    是人情?

    还是——爱?

    “爱”这个字,像一把斧头劈入他的心坎里。

    以前他很少去想起这个字,因为打从心底不信、不屑。

    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真心地爱自己,那么还有谁会真心去爱另一个人?

    以前的他,是决计不信的,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小丫头对她的感觉,究竟是上头那三种的哪一样?

    “苏盈盈,我问你。”于凡朋突然严肃喊她。

    “是,少爷。”苏盈盈马上立正站好。

    “你——爱我吗?”

    苏盈盈认真聆听的神情,在听完最后一个字时当场垮掉,她双眼瞪大,小嘴张成大圆形,下巴掉到脖子上。

    她……她有没有听错?

    刚才少爷是问——她爱他吗?

    不不,应该是问,她爱跟着他吗?

    还是,他问的是,她爱不爱待在于家?

    啊……他方才到底问什么?

    她凸眼歪嘴的傻样子,让于凡朋见了忍不住发噱,但不知怎的,他心里竟开始紧张起来。

    他很少有所谓“紧张”的情绪,因为他不喜欢那种被别人掌控、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即便是谈论关系着千万两的大订单,他也向来冷静以对。

    但此时,他却不由自主地被她的反应牵引,希望她说是,但又怕她回答是,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种既期待又不敢期待的矛盾心情,他自己也弄不懂。

    “少爷是说……爱?”她小心翼翼地确认。

    “对。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你为什么肯为我付出这么多?是因为爱吗?”问出口之后,再次谈论它,就好像不是那么困难。

    于凡朋直望着她,执拗地要她给予答案。

    “呃……我、我是……我想我是……”苏盈盈支支吾吾,脑中同样一片混沌。

    她其实也无法肯定自己心里的感觉,但她想,自己应该是……

    爱吧?

    若不是,她怎么会这样忧虑他的安危?甚至愿意以身涉险,也不愿他受半点伤害。

    忠心也有限度,愿意为主子牺牲自己性命的,除了天大的恩情外,就是爱了。

    她曾说过,她只是把他当成家人,所以才愿意为他牺牲。

    但她最近也常在想一个问题:见着自己的家人,会脸红心跳、手脚发软,还好想让他搂在怀中永远永远都不分离吗?

    如果以家人来说,少爷就像他的兄长;对自己的兄长有这样的感觉,这是正常的吗?

    她记得被卖到于家之前,自己有几个哥哥。

    小时候的记忆太过模糊,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在隐约的久远记忆中,她不曾这么依恋过自己的哥哥,也没有想永远留在他们身边的渴望。

    可见,她对少爷,应该不是兄长的孺慕之情,而是一个人,喜欢一个男人那种——

    爱!

    苏盈盈霎时有点惊慌,是少爷察觉到她不自觉流泄出的爱慕,所以才这么问的吗?

    他是于家高高在上的大当家、是她的主子,她有资格对他说爱吗?

    如果说了爱,那他会有什么反应?

    高兴地抱着她大叫?

    苏盈盈难以想象那幅景象,她家冷静自持的少爷,绝不可能如此!

    还是少爷会冷淡有礼地向她道谢并致歉,因为不自量力的她无法爱他?

    或者是干脆劈头骂她一顿,笑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平静地面对。

    如今她已是巴掌大的小人儿,就算少爷真的纡尊降贵爱上她,可她有资格接受他吗?

    她爱上少爷,是她自不量力;但少爷爱上她,却会是个大悲剧。

    眼前的她,不能为他做一切妻子可以做的事,甚至连为他传宗接代都做不到。

    她,无法给他幸福!

    苏盈盈鼻头发酸、眼神晦暗,第一次恨起自己为何变得如此。

    如果她没有中毒变得这么小,或许她还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也回报给少爷更多的幸福……

    于凡朋缓慢而失落地闭上眼。

    苏盈盈沉默太久了,而她的沉默,等于间接告知他她的答案。

    她不爱他。她怎么可能爱他?

    连他的母亲都无法毫无保留地爱他,他又凭什么要一个打小被于家买进来、被迫与家人离散的女孩爱他?

    于凡朋微带酸楚地摇头,笑自己愚昧。

    本来就是他想太多了,她不可能爱他的!

    “走吧……”一开口,他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多干涩沙哑。

    他连忙清清喉咙,顺道整理自己的情绪,把笼罩心头的失望与落寞藏好。

    “走吧X府之后,我还有事得忙。”于凡朋漠然说完,径自将她捧起放入衣襟里,然后转身走出粮行的账房。

    “咦?咦?”小人儿满脸茫然。

    她还在“说”与不“不说”之间犹豫挣扎,没想到都还没决定该怎么回答少爷,他就要走啦?

    他不想知道她的答案了吗?苏盈盈心中一阵怅然。

    也对。

    少爷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爱不爱他。

    本来嘛,她地位卑贱,只是于府买进多年的一个小丫头,而且眼前还只有巴掌大小,少爷怎么可能会期待她的爱呢?

    她垂下头,说不出心中那种闷闷的、酸酸痛痛的情绪是什么。

    是失望,还是……

    唉,她真的不知道!

    往常只要无人在旁时,她和于凡朋两人就会隔着衣服谈天。

    本来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但现下,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谁也没心思开口。

    返回于府的轿子,今儿个异常安静。

    回到于府,于凡朋才一下轿,就见新上任的涂总管快步上前禀报。“少爷,兰英小姐前来府内作客。”

    “兰英小姐?”于凡朋蹙起眉,脑中毫无印象。“谁?”

    “她是范御史的千金,据兰英小姐说——咳,是您……邀请她登门作客的。”

    涂总管有些犹豫地转述。

    听到这儿,于凡朋立即会意过来。

    范兰英!他娘中意的媳妇人选。

    感觉到于凡朋的身躯倏然一震,听见他们对话的苏盈盈,忍不住偏着头,疑惑地猜测。

    范兰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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