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喜欢,觉得熟悉又温暖。

    觉得这个冰冷冷的师尊,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墨燃竟是喜欢过他的……在那么早的时候,就热烈而纯真地喜欢过他。

    眼前的记忆接着流转,楚晚宁顺着墨燃的回忆,身陷入起某个月白风清的夜晚。那天晚上,死生之巅的弟子房亮着盏孤灯,墨燃坐在桌边,对着摊开的书卷,小心翼翼地缝着手中的一方白帕。

    才缝了几道线,便笨手笨脚地戳破了指尖,血滴落,洇染在布巾上。

    墨燃便睁大了眼睛,随即显得很沮丧,叹了口气:“好难。”

    白帕被团着,扔到了一边。

    又取来一方新的,再缝。

    一夜烛火不熄,丢了无数块帕子,总算手脚灵便了些,慢慢的,淡红色的花瓣绽开了,一瓣,两瓣……五瓣。

    每一瓣都绣的细致,每一瓣都绣的真诚。

    少年笨拙地缝制一块洁白的帕子,一针一线,开一朵终年不败的海棠花。

    他望着帕巾的眼睛里有光。

    绣好了,其实也难看的厉害,阵脚大有不平齐的地方,一瞧就是生手所为,但墨燃却喜不自胜,他兴奋地左看右看,又把帕巾抛起来,轻柔的手帕在半空中飘落,落于他的脸庞。

    遮住他的面容。

    他在帕子下笑出了声,吹了口气,海棠手帕便掀起了角,露出下面他温柔的眼。顾盼流光。

    “送这个给师尊,他定会喜欢的。”

    他心里沉甸甸的都是暖,是后来种下的蛊花所无法容忍,必须吞噬的暖。

    “以后每次用手帕,都会想到我啦。”

    墨燃把帕子揣在怀里,心中想过无数遍楚晚宁会夸赞他,会开心的模样,只觉得草长莺飞,抑制不住的快乐。当夜,他兴冲冲地跑去了楚晚宁的寝居,找到那个正站在池边观鱼的男人。

    “师尊!”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满脸的光辉。

    楚晚宁回头,有些讶异:“你怎么来了?”

    “我、阿嚏——”

    天寒,出来得太匆忙,没有穿大氅,少年话未出口,倒是先打了个喷嚏。

    楚晚宁道:“……何事那么急,都不记得披件衣服?”

    墨燃揉揉鼻子,咧嘴笑了:“等不了啦,我有一样东西,再不给师尊,就要睡不着了。”

    “什么东西?”

    “补给师尊的拜师礼。”他说着,便将叠好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索掏出,临到馈赠时,却又忽地情怯,脸竟然红了:“其实……其实不值几个钱的。也不,不是很好。”

    想了想,干脆团巴团巴又把手帕藏到了身后面,足尖不安地碾着地面。

    楚晚宁:“……”

    “你买了什么?”

    少年的耳根便都红透了,赧然地答:“不是买的,我没有钱……”

    楚晚宁怔了一下:“是你自己做的?”

    墨燃垂下头,两栊睫帘如云雾,小声地:“嗯。”

    未等楚晚宁答话,他又急急忙忙地说道:“要不算了,其实特别特别丑特别丑!”一迭声,末了仍觉得不够,鼓起勇气重新望着楚晚宁的时候,又用力补上一句,“特别丑。”

    楚晚宁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事实上是诧异而惊喜的。

    他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亲手做的礼物。

    但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也不好意思笑,只得把脸绷得更紧,生怕被这个刚入门的小徒弟看出心底沁润的清甜。

    他轻咳一声,斟酌着开口:“那,做都做好了,再怎么丑,也当给我看看吧?”

    最终墨燃还是把手帕拿出来,想要双手呈上,又觉得方才一番折腾,手帕早已皱了,便手忙脚乱试图抚平。

    正是脸红如烧时,一只修细匀长的手伸过来,将那块为难死他了的帕子接了过去。

    一切兵荒马乱,就此偃旗息鼓。

    墨燃傻愣愣地,不由地“啊”出了声:“师尊,真的很丑……”

    那时候楚晚宁尚未对墨燃生情,只记得那双黑到发亮的眼。湿漉漉的,犹如花上甘霖,很好看。

    情有时疾如雷光电闪,有时又慢如滴水石穿。

    楚晚宁是后者,他是被少年人一点一滴的温情给透了心,当时一瞥一笑不觉有多激烈,后劲却足。

    待到猛然惊觉时,此柔情已成泥淖,他深陷其中,从此有力难拔。

    “是手帕?”

    “嗯……嗯嗯。”

    白方巾,天蚕丝,边侧绣着海棠花,针角仔细结实,生涩到有些可爱。

    楚晚宁一颗空谷般的心忽然被触动,谷内有了流泉,泉上飘着落花,他瞧着那方手帕,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是第一次收这样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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