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正学着他的动作,有些结巴道:“不、不肖徒宁不为的女儿江一正谢师祖相护。”

    然后嘭嘭嘭给晏锦舟磕了仨响头,听得宁不为牙疼。

    江一正直起身子来,就见她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 她目光茫然的看着宁不为, “爹我、我是不是说错了?”

    宁不为:“……我说自己不肖就算了,你不用。”

    当着她老子的面说他是不肖徒, 找抽呢。

    “啊, 哦!哦哦!”江一正恍然大悟, 准备重新磕头,被宁不为提溜着后领拎了起来。

    “不用磕了,磕破脑袋你师祖也不知道。”宁不为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别再磕成傻子。”

    江一正脑门顶着块红印子傻乎乎地冲他笑。

    宁不为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

    江一正紧跟上,父女两个走了几步, 江一正突然停下脚步, “爹, 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宁不为看着恢复干净整齐的墓室, 不屑道:“能忘什么——”

    “呜。”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抽噎声。

    “灵竹啊!咱把灵竹给落下了!”江一正一拍脑门, 转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

    宁不为正想问灵竹是谁,就见江一正从角落里拽出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来,右小臂的袖子空荡荡的,个头还不到他的腰,瘦弱的像朵小白花,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害怕。

    宁不为:“…………”

    哦,冯子章捡回来的那小姑娘。

    仰灵竹被江一正拽出来之后,见宁不为看自己,又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你、你是——”

    宁不为没什么心思哄小孩,冲她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笑容,替她补全了剩下的话,“大魔头宁不为。”

    仰灵竹腿一软,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哎!”江一正赶忙去扶她,“没事没事,你别看我爹看着不像个好人,但其实人挺好的,他、他逗你玩呢。”

    被迫“人挺好”的宁不为不爽地啧了一声:“走了,别磨蹭。”

    江一正拽着仰灵竹跟在了他身后。

    宁不为带着俩小孩没走多远,路过之前那控制阵法的小房间时,正碰上了褚峻带着冯子章几个。

    四目相对,宁不为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汪汪!”大黄激动地冲宁不为叫,破天荒地跑到他跟前上窜下跳甚至试图舔他,结果被宁不为锤了狗头。

    “老实点。”宁不为推开它。

    “啊~”宁修冲他伸手,在褚峻怀里扭来扭去。

    “来,爹抱抱。”宁不为伸手将他抱了过来,结果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动作微微一滞,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掂了掂宁修。

    宁修在他怀里使劲拱了拱,然后直起身子来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看着宁不为。

    宁不为心情愉悦道:“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你老子了?”

    “啊~”宁修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下颌的伤口,细微的金色灵力覆盖在上面,几息之后便愈合了。

    宁不为正想逗他两句,宁修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身后,不怎么开心地哼唧了两声。

    “哎,我没事,就一点儿小伤。”宁不为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宁修的小屁股,又顺手托住扒到他背后闷不吭声的崔元白,“这一个个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死——”

    “呸呸呸,童言无忌!”冯子章赶忙阻止他。

    宁不为一脚踹到了他屁股上,“说谁童言呢!没大没小!”

    冯子章捂着屁股笑着跑开。

    躲在江一正身后的仰灵竹看着一群人在墓道里笑闹,小心翼翼地盯着宁不为,虽然依旧惊惧害怕,却又觉得这个大魔头跟打架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褚峻伸手将崔元白和宁修从宁不为身上抱下来,道:“先出去。”

    宁不为肩膀上的伤口一轻,顿时松了口气。

    旁边的江一正和冯子章一起逮住了往犄角旮旯里钻的小黑,江一正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伸手一掏,掏出了个小小的木头做的蝴蝶来。

    冯子章将小黑拎到手里,对她喊:“小江,快点!”

    “来啦!”江一正盯着小蝴蝶看了两眼,鬼使神差地将它塞进了袖子里,起身追了上去,“等等我!”

    ——

    大概是许久没见到真正的宁不为,宁修对他爹格外执着,在褚峻怀里怎么都不肯老实,闹腾着要宁不为抱。

    宁不为只能抱着他。

    宁修穿了身干净的鹅黄色小衣裳,小鞋子上还绣着胖嘟嘟的鸭子,整个小娃娃身上都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安静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张嘴咬着他的发带。

    宁不为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因为儿子又逐渐开始上扬。

    “啊~咿呀~”宁修抓着发带的尾端,对着宁不为认真的说话。

    “嗯嗯。”宁不为听不懂,却饶有趣味地回答他,“发带洗过的,很干净,放心啃。”

    宁修眼睛亮晶晶,咧嘴冲他笑,“啊!哗啦~”

    宁不为伸手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软和又白嫩,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对,你胖了,再胖你爹就抱不动了。”

    宁修笑着用脸蹭他的下巴,“啊~”

    爹爹~胖~

    一行人从那座府邸之中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山林中的晚风呼啸而过,呼吸之间都带着股寒意。

    “飞舟被毁了,找处山洞吧。”褚峻看向宁不为。

    宁不为点点头。

    褚峻找的山洞不算大,但胜在干燥安静,结界设下之后,将外面的冷风和兽嗥都挡在了外面。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山洞壁上在火光的照映之下落着大大小小的影子。

    大黄趴在洞口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只爪子搭在一起脑袋枕了上去,两只大耳朵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

    冯子章靠在大黄后背抱着剑打盹,旁边崔元白枕着他的大腿小呼噜一个接一个,睡得四仰八叉,另一边江一正和仰灵竹依偎在一起也沉沉睡了过去,小黑龙盘成一坨用大黄的尾巴扒了窝,自己的尾巴还不怎么老实地搭在了崔元白的肚子上。

    宁不为看着怀里的睡过去的宁修,将他用小被子裹好放到了大黄的肚子上,自己悄无声息地出了山洞。

    火堆对面闭眼打坐的褚峻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不为并没有走远,坐在山洞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身上的衣服被林间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褚峻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宁不为转头看了他一眼,“吵到你了?”

    褚峻道:“没有。”

    宁不为笑了笑,继续抬头看堆在天上的繁星,大概因为浮空境漂在天上,从这里看的星星格外亮。

    “你怎么知道裴和光要去偷袭飞舟?”褚峻问。

    “直觉。”宁不为皱了皱眉,“他……”

    宁不为“他”了半天也没继续说,褚峻便替他说道:“裴和光是宁行远?”

    “我不知道。”宁不为眉头皱得更紧了。

    褚峻有点诧异,“你不知道?”

    宁不为扯了扯嘴角,“我和他满打满算相处了不过十年,我大半时间还都在万玄院,他一直都很忙……都过了五百年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那个裴和光的语气和神态却几乎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他记忆里的宁行远,是绝对不屑用这些阴损手段藏头露尾对付别人,即便宁行远一直表现得很平易近人,但是修真第一世家的嫡公子,千年难遇的天才修士,骨子里就带着寻常人难有的清高和傲气。

    “你觉得呢?”宁不为反问褚峻。

    褚峻看着他道:“当年宁行远取玲珑骨的时候我曾帮了他一把,他便要谢我。”

    宁不为觉得他话里有话,“怎么谢你?”

    褚峻沉默片刻,“……他提议将玲珑骨一劈两半,我没答应。”

    当年在他眼里年纪轻轻却很有些本事的行远公子拿着玲珑骨,既没有虚与委蛇地谦让,也没有故意躲避话题,而是目光坦荡,不卑不亢,所以他对宁行远的印象还算不错,后来听闻宁乘风被他带走也很放心。

    宁不为听完他的话先是一愣,继而笑出了声:“还好你没答应,不然就没宁修了。”

    “嗯,我当时用不到,也没细看,而且他也帮了我,算是扯平。”褚峻见他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他帮了你什么?”宁不为又问。

    “……从浮空境拿了件宝贝。”褚峻面不改色道。

    扣浮空境大门上的银子这种事情,十分有损长辈形象。

    宁不为突然觉得自从裴和光出现,一直憋在喉咙里的那口闷气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理智告诉他裴和光不会是宁行远,但某些猜测总是不可避免,可无论如何,能想出将玲珑骨一劈两半的人,断不会不择手段去偷袭几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

    “要不是你,宁修他们几个今日恐怕凶多吉少。”宁不为清了清嗓子,多少有点不自在,“谢了。”

    “同我无须这般客气。”褚峻递给他一个小瓷瓶。

    宁不为接过来打开闻了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什么东西?”

    “沈溪的剑上有真火,你肩膀上的伤口用寻常的药和治疗术很难愈合。”褚峻看了一眼他的右肩,“你的障眼法也就骗骗宁修他们。”

    被当面拆穿,宁不为有点恼,瞪了他半晌,将小瓷瓶递给他,“劳驾。”

    小瓷瓶又回到了褚峻手里。

    宁不为的肩线很流畅好看,可惜被深可见骨的伤口生生破坏,这伤口显然被人粗暴又潦草的处理过,血都积在一处,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褚峻将药液洒在了伤口处,又用了层薄薄的灵力覆在了上面,里面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宁不为动了动肩膀,将散乱的衣裳重新穿好,浑身更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这报复方式简直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可还有别的伤?”褚峻在他的身后问。

    “没了。”宁不为清了清嗓子,转身靠在石头上眯起眼睛看他,“你这么帮我……到底是为什么?”

    “嗯?”褚峻正低着头将瓷瓶放回袖子里,闻言抬起头来,好像真的在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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