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娰看着他的目光微亮。

    墨弃冷冷说道:“去。”

    重华慵懒笑道:“那就去吧,大不了一千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赫连缜哈哈笑道:“三哥,不要怂,就是干,你们凤凰号称不死鸟,你怕它死作甚。”

    重华冷嗤:“本尊就没有怂过,连老祖宗的骨头都挖过,不信问小师妹。”

    姜娰弯眼一笑,这才想起在八千年前她就修复了洞府第七层,小画笔进入洞府之后就没啥动静了,也不知道洞府第七层里有什么。

    “咦,我也有传讯。”姜娰打开破空传来的金色锦囊,只见上面写道:八千年约满,重缔九洲盟约,邀请东篱山主姜娰前往百花城一叙。落款赫然是月府和寻鹿山主。

    锦囊里盖了月府的府纹和寻鹿山主的鹿纹。

    “小师妹,凭什么你的传讯锦囊跟我们不一样?”赫连缜哀嚎一声,觉得自己一点排面都没,所有人都收到了传讯,唯独他和李长喜、木萧被人遗忘了。不是,他好歹是中洲赫连家的小少爷啊,就这么不把他当人看吗?九洲盟约这么大的事情都没人通知他?

    “因为阿肆是山主。”月袍修士目光带着点点笑意,所以月府和寻鹿山主会联名传讯给阿肆。她的地位跟寻鹿山主跟月府是同一级别的。

    “嘿嘿,不好意思,我也有几个小小的传讯。”李长喜和木萧笑眯眯地收着传讯,虽然不是金色锦囊、银色锦囊,也是极好看的花纹锦囊。

    “我们也受邀前去百花城了,不过是以往的书友给面子,邀请我们去围观。”

    “书友?”赫连缜笑不出来了。

    “就是之前卖话本子结交的九洲道友。”李大人笑眯眯地说道,“这段时间没出话本子,每日都收到无数的催更消息,非得逼着我去百花城面见不可。”

    赫连家小少爷的骄傲瞬间被踩在地上,碎成了渣。

    姜娰见七师兄生无可恋的模样,噗嗤一笑,取了一个月光锦囊出来,以东篱山主的名义邀请他一起前往百花城,挽回他的面子。

    “呜呜,小师妹,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妹。”

    姜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了一眼石房子,笑容微微淡去,鹿菱和风起时的悲剧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一定会好好守护好师兄们的。

    众人御剑前往百花城。

    百花城是北洲第一城,也就是昔年的酒城,鹿家的故地。

    姜娰一行人到百花城时,只见城门口修士人来人往,已经有不少抵达的仙门世家,城门口到处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飞行坐骑和各色的辇车。

    因他们本身就在北洲,故来的极早。李长喜在城中的洞天福地包了一层庭院,十间厢房,说是给兰瑨等人提前订好,免得后面订不到了。

    李长喜和赫连缜三人到了百花城就兴奋地出去溜达,姜娰则回到房间,喝了几口梨花酿,身子这才暖了过来。

    此次通过鹿祭之门,看到八千年前的一幕,她虽然是看客,却着实看的精疲力尽,好似亲身经历了一番,十分的心力交瘁。

    小麒麟兽从洞府里跑出来,嗷呜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戳着她的手心。

    姜娰撸着它柔软的毛发,这才进入了洞府,只见原本的青铜色洞府的颜色越发的柔和,九层洞府如今已经修好好了七层,只两层还笼罩在迷雾之中,然而洞府前的金色字体却始终没有显露出来。

    “阿肆,快进来。”小画笔激动地拖着毛茸茸的笔毛飞过来,“我们快去洞府第七层。”

    姜娰摸了摸它蓬松的笔毛,微微一笑:“等会再去,我想先去看看师父。”

    她进入洞府第一层,只见原本的七品仙花灵草都有了向八品晋级的趋势,整个洞府里的灵气更加的浓郁,灵泉汩汩地流着。

    “阿肆,你怎么了?”小画笔见她没有像以前那么开心,飞过来,蹭了蹭她的手心。

    “就是在想何为情爱。”姜娰托着下巴,看着种在灵泉里的师父的残魂,她以为自己前世是喜欢顾祈州的,后来看到鹿菱和风起时的爱恋,才知晓,前世的自己和顾祈州更像是女学生和夫子,反而和师兄们在一起更快乐。

    大师兄会在人潮拥挤的古城里等她,为她买酒喝,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二师兄会去凡尘界给她买糖葫芦吃,跟她一起画着小人画,一起做梦;三师兄会掐着她的脸蛋带她四处玩耍,还会变成凤凰之体带她冲锋陷阵;六师兄更温柔,总是会说,阿肆,第六峰永远都是你的家,就连冷冰冰的九师兄都会在生死危机时刻,护着她的周全,还有四师兄,五师兄和憨憨的七师兄,心有九窍的八师兄。

    她喜欢所有的师兄。

    “阿肆,那你有最喜欢的一个吗?就像鹿菱喜欢风起时那样的喜欢。”小画笔托着脑袋问道。

    姜娰:“都喜欢。”

    小画笔:“……”

    姜娰弯眼一笑,伸手摸了摸还魂草精粹里的师父:“师父快些醒过来吧,这样我就又有一个喜欢的师父了。”

    既然现在想不明白,以后再想。

    “走,我们去洞府第七层。”姜娰兴奋地前往洞府第七层。

    第139章

    姜娰推开那扇通往洞府第七层的石门,只见天地鸿蒙,一股浑厚玄妙的气息迎面扑来,第七层空间内是一座巨大的石盘,那石盘上是漫天的星空,无数的星星在空中闪闪发光,仿佛触手可摘。

    姜娰内心震撼,走到石盘上,这才发现头顶的星星都落在了石盘上,每一颗都排列整齐,组成了一个炫目无比的星星石盘。

    姜娰伸手触摸其中的一颗星星,顿时一扇虚空之门出现在石盘上,一股异世界的大门朝着她缓缓打开。

    她猛然缩回手,那虚空之门很快就掩去。

    姜娰握紧手指,震撼的久久回不了神,这是一扇打开无数世界的时空之门!洞府第七层是通往异世界的后门,她可以按照星星的坐标排序进入任何一个世界。

    小画笔激动地飞过来,说道:“阿肆,原来洞府第七层是这样的。东篱主人之前打开的第七层和你打开的不一样,只有石盘,没有星空,也没有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姜娰愣住,问道:“那之前师父打开洞府第七层用到善恶点和龙鳞凤骨了吗?”

    小画笔摇了摇头:“并没有,修为到了就能打开,而且需要的善恶点也极少,不需要龙鳞凤骨也不需要那些八品的仙花仙草。难怪打开的第七层不一样。”

    姜娰皱了皱眉尖:“那你是如何知道修复洞府需要的材料的?”

    小画笔呆了一下,它是怎么知道的?它好像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那些答案好像就在它的脑子里?

    小画笔惊出一身汗,陡然失声叫道:“洞府,是洞府告诉我的。阿肆,这是怎么回事?”

    姜娰点头,取出无字天书,打开,只见旧色的羊皮古卷散发出淡淡的土黄色光芒,上面已经呈现出淡淡的图案,一滴神之泪、一道月光、一道生机、还魂草、珍珠花、九色仙莲以及洞府里的一切,那枚山海印都被挤到了角落里,成为了一个印戳,只是那印戳上的纹路还未完成形成。

    这些年她修复洞府用的所有天材地宝都在无字天书上显示了出来,组成了一个无比瑰丽的图案,好似是一个正在重建的世界。

    无字天书上的图案一闪而过,很快就隐去,只留下神之泪、月光、生机和山海印。

    姜娰深呼吸,抚摸着无字天书上的神之泪,顿时指尖一痛,好似被那滴神之泪烫伤了一样,面前顿时出现了一个水滴幻境。

    是水滴幻境里发生的事情。

    一身月华的修士俯身将雪白的小兔子抱起来,摸着它的小脑袋,给它倒了一杯月桂清酿,小兔子可可爱爱地喝完,然后就醉醺醺地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月袍修士将她抱到软软的兔子小窝,垂眼低低笑道:“这么笨,一杯月桂清酿就卸下了戒心。让我以后如何放心你。”

    画面一闪而过,皆是月璃和小兔子的生活日常,很快画面就到了凡尘界,那时,她这只小兔子已经老的不能再老,快要老死了,每日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

    画面里,月袍修士开始每日不断地输入着灵力,维持着兔子短暂的寿命,直到幻境中人找来。

    “你是何时看出我不是她的?”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修问道。

    月璃面色冰冷,淡漠说道:“第一眼。”

    “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阿肆的眼里有光芒有热爱,不似你这般冰冷无情。”

    那女修忽而一笑,明明面容未变,气场却大变,冷冷说道:“此境,名曰生老病死,唯死可破。你死,我死或者她死,都可破境。它快死了,一旦死在幻境里便永远都出不去了,选吧。”

    那女修指着已经昏昏沉沉睡着的小兔子。

    月袍修士目光陡然深邃起来,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抚摸着小兔子,然后指尖月华化身为光华之剑,挥剑没入了自己的胸膛,道根尽裂。

    水滴幻境顿时四分五裂,崩碎开来。

    神女的声音遥遥传来:“为何不杀我破境?”

    “在幻境里,你即是她,我不会杀她破境,不会让她死,亦不会让这样的一场噩梦在多年后毁我道心,逼我致疯,唯有自斩破境。”月袍修士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一丝克制的未明的情感。

    “数万年了,从未有人给过我这样的答案。此境已破,带着你的小兔子自去吧,他日埋骨之时,记得今日之言,莫要后悔。”神女幽幽一叹。

    碎裂的水滴幻境里,神女神圣不可侵,姿容绝美地背身离去,月袍修士抱起毛茸茸的小兔子,摸了摸它的兔子耳朵,忧伤一笑,低哑说道:“师兄带你回家。”

    水滴幻境消失,姜娰握紧那滴烫人的神之泪,双眼通红,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进入了幻境,化身成了一只小兔子。

    所以大师兄为了她才自斩破境的,傻子,他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姜娰双眼潮湿,掉头奔出洞府,打开厢房的门,迎头撞上了赫连缜。

    赫连缜吓得脸色发白:“小师妹,咋回事?”

    姜娰眨了眨眼睛,将眼底的情绪尽数压下,问道:“七师兄,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没呀,这天都黑了,估计在屋里清修,月璃一贯是不爱这红尘热闹的,除了清修就是清修。”

    *

    月夜下,洞天福地屋顶上。

    墨弃坐在洞天福地的琉璃瓦上,看着百花城内喧嚣的夜市,冷然说道:“原来你在这里。”

    月璃站在陡峭的屋顶上,看着在月夜下如雪般盛开的满树梨花,淡淡说道:“八千年前这里并不叫百花城,而叫酒城,大街小巷都是酒香,从封喉的烈酒到微醺的梨花露皆有,来往的皆是慕名而来的九洲修士。”

    他曾在那座城里等过阿肆,看着她从人群里走过来,牵着他的衣袖,明媚一笑。也曾在那座城里见到了一段凄美的爱恋,见过仙门之祸,九洲之憾事。如今时过境迁,一切都被埋葬在了时光里。

    墨弃挑眉,见他重伤至此,竟然还有兴致悲春伤秋,顿时冷然道:“有酒吗?将死之人,陪你喝喝酒。”

    月璃垂眼莞尔,从储物手镯里取出八千年前在酒城里买的烈酒,丢给他:“八千年前的烈酒,如今已然绝迹了。”

    墨弃打开酒壶,闻着那芬芳醉人的陈年佳酿,灌了一大口烈酒,用袖摆擦了擦嘴,说道:“我从不与人喝酒。你是第一个。”

    月璃宽大的袖摆拂过琉璃瓦,与他并肩坐在月夜下,碰了碰酒壶,饮下烈酒。

    墨弃看着他不断衰退的修为境界,茶色的重瞳眯起:“你的伤是因为阿肆吗?皓月之道也不怎么样。”

    这些年他虽然道根受损,修为却始终保持在八境巅峰,遇到九境也有一战之力,从未见他伤的如此重,可见水月秘境着实凶险。

    他如今修为跌至了七境,这是身死道消的征兆。月府竟然还放他出海外仙洲。果真是上古传承地,从来有的都是光明和爱,无一丝的黑暗和污秽。

    月璃没有说话,继续喝了一口烈酒,觉得人生从未这般放纵痛快过,他这一生清修自制,从不沾惹红尘琐事,亦不饮烈酒,后来下界二十余载,才真正感受到了人间烟火与欢喜,就如同这烈酒,让人沉沦。

    “月璃,你不说我也不会退让的,所以,别死了。我不希望阿肆会因此内疚,甚至将你放在心上。”墨弃冷眼看着他断裂的道根,冷冷开口,“你们月府不是号称有不死灵根吗?”

    月璃淡淡一笑:“月桂灵根只一株,就算用了也无济于事。”

    见他的情况如此严重,墨弃脸色微凝:“需要什么天材地宝?”

    月璃摇头,淡淡说道:“我斩的是命,道根断裂不过是先兆,除非能找到传言中诸神炼制、逆天改命的九品丹药。”

    墨弃将酒壶摔给他,冷冷说道:“那就去找,去诸神遗迹里找。”

    月璃见他这般疾言厉色,动了真怒,微微一笑,从水月秘境归来,他为了活下来,日日忍受巨大的痛楚,修复早就断裂的道根,维持消散的生机,就是为了多看阿肆几眼,多看看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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