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拿到视频之后,我们就去找万宗。这个案子拖了这么多年,早一日洗脱冤屈,爸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白彦点头,嗯。不过刚吴特助不是说公司今晚有事吗?你去忙吧,我去拿视频就好了。

    让陈小信送你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这臭小子前天非要去打篮球,崴到脚了。现在躺家里休息呢,我自己去就行了,十点半我去公司接你。咱俩给常警官送过去之后去吃点儿宵夜。

    好。

    两个人十指相扣着朝外面走,由于晚上庙里人很少,白彦全程没有戴口罩,所以杨珍珍能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包括他自言自语式的发牢骚。

    我就在停车场等你就好了,上次去给你送宵夜,碰到那几个狂热粉丝,一直嚷嚷着要我签名,签完之后还要给她们朋友签,累死我了。而且我这两天皮肤状态这么差,可不能被粉丝看到,要是传出去会有好多人脱粉的。

    他们并肩远去,已经在无意中留下了线索十点半,瑞莱森地下停车场,白彦拿着证据,一个人。

    杨珍珍的心口咚咚打鼓,冰凉的拳头越攥越紧,红色的水晶美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路灯从柱子对面照过来,刚好在她的脸上留下阴影。而就在痛感和焦虑之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十点半的瑞莱森很安静,尤其在地下车库这个不见灯光的地方,人踏进去立即没了影子,仿佛走在一个漆黑的洞穴,没有尽头。

    蓦然,两道明亮的灯光从入口的升降杆照进来,刺眼。杨珍珍赶紧缩到了驾驶座下方,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已经准备好了麻醉剂,装在一个微型的射击枪里。待会儿趁白彦不注意,先把人晕倒再抢东西。

    喂?白彦一边倒车一边接电话,先生,结束了吗?我到楼下了。

    人的声音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格外突兀,即便白彦没有抬高音量,也足以让回音穿荡几个来回。

    可恶,在接电话,不能动手!

    她瞄准的麻醉剂又放了下来。

    喂?喂?白彦冲手机里叫了两声,先生你说什么?信号不好,听不清。

    他又喊了两声,对面似乎还是没反应。于是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你等下哦,我出去接。

    于是,人很快就消失在停车场。而此时,轿车的信号灯并没有全熄,也就是说,他忘了锁车门!

    杨珍珍是个很看时机的人,只要时机对了,她会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她收起麻醉剂,确定口罩和帽子都已经戴好,然后果断下车,钻进了白彦的驾驶座。

    既然说是视频,那很有可能在U盘里,于是她开始翻放零碎物件的小格子。避免留下指纹而戴着手套的手翻找起来声音很小,索性她眼睛尖,一下子就找到了一枚银色的U盘。

    白彦就跟他父亲一样,愚蠢!

    她很快闪回车里,等白彦和陆至晖两人说笑着离开才发动轿车她要赶紧回家,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

    会是什么视频呢?

    当年她交给警方的她被绑在办公桌上的视频,的确是她主动让白孟华绑起来的。当时她送了一个高高的衣架给白孟华作教师节礼物,给他冬天挂外套用。实际她却在衣架的最顶端装了一个微型监视器,刚好能拍到办公桌上的一举一动。

    最后把视频交给警方,她把前面的主动片段删掉了,并声称,这个视频是白孟华拍下来威胁她的。虽然当时迫于压力,警方并没有仔细追查视频的来源。但从她把监视器放进去,到最后视频公布,其实有四五个月的时间。

    难保那个经常出入办公室的陈师姐没有发现,然后保存下来。为免自己摊上麻烦,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不过也没道理啊,如果她真的掌握了这么重要的证据,当年怎么不曝光呢?

    杨珍珍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但她又实在不想每天晚上都做噩梦,要不梦到被白孟华追杀,要不就是梦到真相大白天下,她光着身体站在广场上被所有人辱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她点开U盘里唯一的文件,播放视频。画面是黑白的颜色,视野里是一间陈设精简的房间,大概是年代久远所以画质很不清晰。一个长长的办公桌横在画面中央,桌上摆了一个DNA双螺旋的模型,一台电脑,几沓文件,以及,他们当年学校自己编著的分子生物学的书果然,是白孟华的办公室!

    杨珍珍的一颗心悬了起来,憋着气不敢呼吸。

    哒,哒

    视频里渐渐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了画面。其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背影。怪不得她会把白彦认错,这两父子的背影简直一模一样,哪怕是在这个视频上看到白孟华本尊,她都没办法完全把两人区分开。

    白老师。

    视频里突然又进来一个女人,不是自己,但又觉得好像有点眼熟是那个姓张的师姐?

    杨珍珍更加紧张。

    白老师,我昨晚做噩梦了。女人刚在桌前站定就开了口。

    嗯?白孟华只简单地发了一个单音,示意她说下去。

    白孟华这个人的确话少,而且很死板。如果当初不是他死活都不肯把她的名字加到作者栏上去,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白老师,我梦到鬼了。女人的声音还在发颤,显然还没从前一晚的梦魇中脱身。

    怎么回事?

    我昨天在路上不小心撞死了一只猫。后来,我就梦到一个披头散发,眼睛是绿色的人在追我,一直追。我不管跑到哪里都能被他发现,我一直哭,一直叫,但是就是醒不过来。我今天走在路上,也总是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一样,回头一看,又什么人都没有。老师,您说,我是不是真的遇到鬼了?那只猫是不是阴魂不散,要找我报仇啊?

    这样的感觉,杨珍珍也有过,并且这几天都因为这件事几乎没睡!

    真的么?白孟华问。

    我,我真的很害怕女人说到这里哭了起来,我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到它死的时候的样子,它身上都是血,瞪着眼睛,真的很吓人!

    听到这里,杨珍珍猛抽了一下这个人说的话,跟她一模一样!

    基于恐惧和慌乱,她急忙去点右上角的X,但无论她怎么按,鼠标无论发出多么疯狂的点击的声音,视频仍旧一如既往地播放,丝毫没有停下!

    快叉掉!

    叉掉!!!

    它的眼睛里都是血,一直都盯着我,好像要把我杀死才甘心

    女人凄厉的哭声从视频里传来,穿破杨珍珍的耳膜,刺进她的骨头。

    我也不知道它会死,我根本就是无心的。我不是故意害死它的,我没想它死啊为什么要来找我?是因为,我杀了他吗?

    它昨晚来了,今晚,明晚,以后每一个晚上肯定都会来。我真的很害怕

    她接连哭喊了三句,始终没动的白孟华终于起身,鬼,会找害死他的人。

    老师

    鬼在人心里,害过人,心里都会有鬼。所以,逃避只会让噩梦越陷越深。因为鬼会找到害死他的人,越是逃,他越要追。

    他追我,是不是认为我是害死他的凶手啊?

    不,你不是凶手。

    那,老师,凶手在哪里?

    至此,始终背对镜头的穿着白大褂的人终于回头,眼神径直劈向杨珍珍,如凝视死囚的刽子手。

    凶手,是她。

    而这个一直站在画面里的人,根本不是白孟华,而是白彦!

    轰!

    杨珍珍浑身哆嗦了一下,寒气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穷途末路的恐惧感突然就填塞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她尖叫着把电脑摔到地上,随后手机也没拿,疯了一样往外跑。却在刚开门的时候,被一队警察堵住了去路。

    杨珍珍疯狂地去推搡人墙,被常万宗手下的两个协警反押手臂制伏。

    我没有杀白孟华!他不是我推下去的!我没有杀他!

    有话去警局说吧。

    我只是做了假证而已,我没有杀他!你们抓错人了!!!

    她尖叫了几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朝常万宗看去,对方果然露出抓到狐狸尾巴的表情:

    杨珍珍,现在以诬告罪和妨碍司法公正罪正式将你逮捕。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不要做出任何拘捕的行为,否则,我们将用武力强制逮捕。

    这句话击穿了杨珍珍所有的胆量和力气,她明白,再多的谎言也掩盖不了真相,尽管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倏地,她周身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瘫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眼中情绪满满,却都是绝望。

    常万宗停在她身后,利索地把手铐锁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真相不会扭曲,正义不会缺席。杨珍珍,你被捕了。

    一句话,一条手铐,终于迎来了这场迟到二十年的正义。

    杨珍珍脑袋嗡了一下,随即陷入空白。但又在迷蒙之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

    为什么那个读心的警察会说让她松懈的话,为什么白彦出现的时候要穿跟实验服很像的白色外套,为什么他故意没锁车门等着她去偷U盘,这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她仓皇朝警察身后看去,果然,白彦和陆至晖双双站在那里,眼神冷漠。

    不甘,愤怒,惊恐,种种情绪交织在她脸上,最后化为一声尖叫:

    白彦你算计我!

    白彦盯着她手上闪着银光的手铐,倏地滑下一行泪,比起你,这根本不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00,21:00双更哇

    第129章

    魏永禄醒了, 在一台成功率只有20%的手术结束之后。

    本来, 在白孟华坠楼的当晚,魏佳辰身上还完全没有嫌疑。他可以马上出国, 躲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隐姓埋名,或许还能逃过警方的追查。

    但,次日是魏永禄的手术, 他还是不忍心走。许是他终究良心未泯,即便留下来要面对天罗地网和即将可能马上要迈进监狱的人生, 他仍是不忍让魏永禄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医院里。

    爷爷

    见到亲人苏醒,魏佳辰自然高兴。但是喜悦随之带来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坐牢的分别,绝望渐渐就从眼底漫上来。

    辰儿, 过来,让我看看。他躺在病床上,手颤抖着抬起,去摸魏佳辰凑过来的脸。然后在看清的那一刻, 眼神溢满了心疼, 瘦了, 又瘦了

    亲人是流浪人最珍贵的避风港,无论是人流浪,还是心流浪。

    魏佳辰的眼泪夺眶而出, 顺着脸颊往下落, 爷爷

    魏永禄困难地哽咽了一下,用苍老如树皮的手帮他擦眼泪,动作迟缓且有些吃力。

    我知道, 最近发生的事,小钟都跟我说了。 橘子皮包裹的喉结滚了滚,竟有些哽咽。

    魏佳辰抬起被青黑包裹了一圈的眼睛,绝望道:爷爷,我完了

    从前,他喜欢用这句话来博取同情,因为每次说的时候,别人都会煞有介事地来关心他。但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分量的时候,才知道它有多沉重。重到足以碾压他的身体,把肺脏里最后一丝空气都挤掉。让他徒张着嘴巴,却不能呼吸。

    好孩子,别哭。

    他停下擦拭的动作,把手放在他肩上,也不知是不是在鬼门关前面走了一遭,沉睡的这些天,看不开的事情,自己也就开了。

    怪我,是我不好。若是当初我不教你去算计白彦,也不至于落的这个下场。

    他的眼神转移到天花板上,仿佛要透过这一层屋顶跟上天对话。

    我总觉得,人是有命数的。这些年顺风顺水下来,我也以为我的命数不错,所以做很多事情,难免就浮躁了。总觉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跟之前一样,总会按照计划的去走。

    但是难呐怪就怪在我太自以为是,觉得陆至晖是年轻人,觉得有今天的一切,不过是陆家百年积累下来的,觉得他自己上手就翻不出什么风浪。

    魏佳辰握着他的手,心里更加愧疚,爷爷,您别这么说。您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上轩哥,从而嫉妒白彦,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是辰儿对不起您!是我对不起您我现在杀了人,警察很快就会查到我的,我跑不掉了

    您现在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我好想在身边照顾您,我不想去坐牢爷爷,如果我真的坐牢了,您可怎么办呐?要是大哥再让人来捣乱,医院不给您看病了怎么办呐爷爷,我害怕

    魏永禄疲累地闭上眼睛,仿佛在希望时间倒流,回到一年前。那时,他绝对不会同意魏佳辰跟张轩结婚,过到现在守活寡。更不会去做一些针对陆家的蚍蜉撼树的行径,致使魏氏随时可能破产。还有他最爱的孙子,如今也不会落得杀人犯的下场。

    他中年丧子,妻子也在不久后患癌去世,好不容易盼着两个孙儿长大,一个篡夺了他的家产,另一个,却正在去坐牢的路上。

    不是他贪得无厌,而是曾经失去太多,所以患得患失,总想拿多一点儿,填补心头那块血淋淋的泥坑。

    不,还有办法。

    从感情上来说,他只有魏佳辰一个家人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

    辰儿,爷爷还有些黄金,放在书房那副卧虎画像的后面。

    黄金?魏佳辰茫然,他不明白魏永禄为什么在这时候提黄金。

    现在时间紧急,早间新闻已经报道了杨珍珍入狱,也就是说,会有更大的警力,来追查白孟华的死因。

    想到这里,魏永禄加快了语速。

    你把钟韶遇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早晨,钟韶遇才跟他汇报过最近的情况,这人最近跟魏佳辰寸步不离,肯定就在病房外。

    魏佳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钟韶遇,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提黄金。不过他既然说有办法,可能是有认识的好律师,让钟韶遇去打点一下,争取减点儿刑吧。

    那天在屋顶上吵完架,紧接着又是白孟华坠楼,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致使两人独处的时候根本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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