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时,脚步仅只停顿了一秒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很深,深到看不见人的影子,看不见人,更看不见心。

    两点一到,江面就有艘能承载二十人的小船靠了岸。船长问他是不是姓魏,说时间到了,可以走了。

    魏佳辰回他还在等人,然后问他怎么知道他姓魏。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刚暖起来的心一下子沉进了冰河。

    钟哥说他不来了,让我们送你先走。

    什么叫他不来了?魏佳辰懵了一下,低头展开被他捏得皱巴巴的船票,随即明白了什么,抓着那人的领子质问,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走是不是!他要干什么?他根本没去找轩哥,他要干什么!

    魏先生,您赶快跟我们走吧,别白费了钟哥的一番苦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魏佳辰挥开他上前来搀扶他的手,神情愣怔,骗我你们,所有人,都在,骗我

    他喉咙里发出一阵冷笑,然后想通了什么一般,把手里的票撕得粉碎,往后一抛,扔进了滔滔江水。他就像这些碎纸片一样,迟早都会被吞没在洪波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个人轮番倒霉,其实只说了一件事:别总是想着怎么去算计别人,或者依靠不正当的手段捷足先登。自己都没管好就不要总想着怎么去管别人,我们能控制的只有自己。

    但行好事,不愧良心。

    第131章

    刚审理的白孟华那个案子有人去看吗?结果怎么样?

    我看了。唉, 怎么说呢, 就,好好的一个人被污蔑了这么多年, 现在还死了,真的挺难过的。

    我之前还骂过他呢,现在想想, 我也是害死他的凶手之一吧。

    你说他当年该有多绝望啊,被诬陷这种罪, 还没有人帮他开脱。估计连家人都不相信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前阵子不还去白彦微博下面骂他吗?现在又假惺惺出来装好人了?

    白孟华这种人不是活该么?放着老婆孩子不要跑去出轨,死了才好呢,省得祸害社会!

    楼上的, 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好吧。被冤枉入狱二十年啊,那是他的人生啊。

    而且说他最后死好像也不是自杀,是被人推下去的。

    消息靠谱吗?经历白孟华那个事之后, 我现在都不敢随便相信网上的爆料。

    当然是真的。因为这个案子引发的关注太大了, 牵扯又广, 所以已经提前审理了,就明天九点。

    我作证,这个消息是真的。说凶手是自首的, 什么都招了, 明天就开庭。好像还对外开放,想去听的人都可以去。

    明天我要去,到时候给大家做文字直播。

    这个毒瓜终于要结束了!坐等。

    次日九点, 承受着无数痛苦和悲戚的案子,终于在秒针重启的那一刻开了庭。由于钟韶遇是自首,并且主动交代了所有案情的经过,包括从前怂恿汤临绑架白彦,以及白孟华是如何坠的楼,所以,进度比想象中来得快。

    被告人钟韶遇,现在你可以就本案的事实、证据,罪行有无及轻重,对犯罪的认识以及定罪、量刑方面的要求等,作最后的陈述。

    法庭上,步入中年的法官扶着鼻梁上的眼镜,宣读着审判的进程。一干审判员经过刚才的讨论已经疲累,有的合上了文件夹,有的拧开桌上的茶盅。受害人位子上的白彦没有出声,只是盯着那被手铐锁起来的钟韶遇身上,死死盯着。

    观众席上坐着陆家所有人,连陆薇也抱着团团来了,小娃娃很喜欢他的小白舅舅,连抱着奶瓶的时候都要分一点注意力去看他。如果接到他小白舅舅投来的眼神,他立马高兴得手舞足蹈。

    而这抹属于孩子的纯真的笑,显得与偌大的法庭格格不入。

    都是我做的。

    钟韶遇的表情平淡如水,没有一丝感情,像被掩埋了数千年的化石。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不在乎判多少年,所以,请按照正常情况量刑就好。

    法官似乎意外他的说辞,落在之前,被告肯定会痛哭流涕,哭诉自己的苦衷和悔恨,请求他们在量刑的时候能够法外开恩。但这个人很不一样,他仿佛一心就盼着入狱,好像越快解决越好。

    那么,原告,你有什么需要陈述的吗?他转而问白彦。

    白彦缓缓从凳子上起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瞪着钟韶遇,仿佛要穿破他一般。他质问道:

    魏佳辰呢?

    冷静,无情,却在一瞬间抽空了大厅里所有的空气似的,凌厉得吓人。

    这话一出,观众席立即引起了骚动。来旁观的人有好多都是从事娱乐相关的工作人员,又岂会不知道魏佳辰这个名字?

    什么意思?白彦怎么突然提魏佳辰?

    不知道,这个人跟魏佳辰有什么关系吗?

    不像吧。而且这都快结束了,白彦突然来这么一出,想搞什么啊?是不是想栽赃?

    人群议论纷纷,法官不得不落锤示警。

    魏佳辰呢?待安静下来,白彦又重复了一遍。

    钟韶遇不理他,径直说:

    法官先生,我不知道原告为什么要提跟案子毫不相关的人。我认为他在干扰审判进程,请你不要听他胡说。我已经承认了,之前绑架他,还有后来推白孟华下楼,都是我做的。我可以重复任何一个细节,连白孟华指甲里的皮肤组织也鉴定出来是我的。所以,为了不耽误时间,请你宣判吧。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地面,像极了断头台上等待死亡的囚犯。而正在这时,法庭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声音打破

    他说谎!

    这个声音尖锐到听不出原本的音色,说话的人像是刚刚跋涉过一片布满碎石子的戈壁滩,喉咙被烈风割破了似的,沙哑,沧桑,却又透着不想这样度过余生的凄哀。所有人都朝他望去,因为不知道来者是谁。

    而站在受审位上一直淡漠冷静的男人却一下子听出了来人,他仿佛被人打了一般,魁梧的身体猛然一抽,愣愣回头。

    是魏佳辰。

    往日的风光不再。现在他身上的不是精致合身的西装,只是一件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外套。他的头发被吹得宛如一个鸟窝,乱糟糟的,脸上脏污的痕迹也东一横西一道的,整个人宛如一只被遗弃的流浪猫。

    由于他出现的太突然,所以立即有警务人员上前阻拦,但他却疯了一般往里挣扎,一边挣扎还一边喊:

    我才是凶手!白孟华是我推下去的!钟韶遇他说谎,他说谎!

    此声一出,整个法庭都陷入哗然,连评审员都坐不住了,开始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魏佳辰是铁了心要认罪了,所以也不怕什么,他冲着被害人席上的白彦大吼:

    白彦!你爸爸是我杀的!你不是恨我吗?我告诉你,我不光从你手上把轩哥抢走了,我还杀了你爸爸!你以为你很得意吗?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这种靠色相在娱乐圈插科打诨的人活该没有亲人,你只配一个人孤独终老!

    法官,你不是要动机吗?白彦本人就是动机,我恨他,所以杀了他爸爸。之前怂恿汤临绑架他也是我指使的,钟韶遇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帮我顶罪,你们快把他放了!

    钟韶遇泰然自若的脸再也绷不住,他以更高的声音压过魏佳辰:法官大人,他因为魏老先生的病一直有点精神不正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跟这些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请您维持原判,宣读审判结果。

    场面从开始的躁动变得嘈杂,法官狠敲了好几下法槌才安静了下来。观众席上的陆至晖也坐不住了,他全程注视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白彦,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他在思考是否要请示一下法官,把人带下去休息一下。

    法官大人。

    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白彦已经先一步打破了肃静。

    原告,你有什么陈述?

    白彦的手搭在桌子上,指尖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变得惨白,他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如果放在从前,他应该会把魏佳辰打一顿,越多人看着越解气。但现在不了,他深知惩罚一个人最严重的方式,不是解拳脚之痒,也不是逞口舌之快,是用不花力气的方式,让他承受比现在更加痛苦一万倍的后果。

    他又吸了一口气,缓慢地说:在我父亲出事的那天晚上,魏佳辰曾经给我打过电话。他当时很愤怒,跟现在的状态一样,完全有杀人的可能。之前常万宗警官也表示,当警方想带他回警局协助调查的时候,现在的被告人,钟韶遇,直接袭警带着他跑了。所以,魏佳辰本人的嫌疑很大,在彻底查清案子之前,我恳请法官和各位评审员今天不要宣判,既不冤判,也不错判。

    法官觉得他说的有理,实际上,白彦不这么说,他们讨论之后估计也会这样做。只是如今在神经紧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是连冷静出名的法律从事者都会敬佩的。

    这只是这起案件的一审,后续法庭会做进一步的跟进和调整,你的建议会考虑进去。原告,你是否还有其他补充。

    白彦扫了一眼已经大松一口气的魏佳辰,眼中闪过恨意:

    有。钟韶遇既然知道那么多案情的细节,那么,他跟魏佳辰很有可能是合谋作案,所以,即便魏佳辰伏法,钟韶遇也并非无辜。而且,魏佳辰年纪轻轻,何以能筹备这么多?我认为身后肯定还有人在帮他。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断,至于真相如何,还是要交给警方和证据。有了我父亲那起前车之鉴,我相信警方,也相信法院,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他的话很理性,甚至有点官方。或许所有人都觉得明星说场面话是练习了一千遍的必修课,但是,一年前与一年后的白彦变化有多大,陆至晖是最清楚的。

    这话一说完,摆明是要把魏佳辰和钟韶遇一锅端了,连带身后的魏氏,一个也别想跑。而这,也不偏不倚地往魏佳辰最痛的地方打了下去。

    这意味着他刚才的自首没了意义,在那些能用笔杆子杀人的圈内人士面前发疯也无济于事。他之所以抛弃一切回来是为了让钟韶遇脱罪,哪怕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他也要试试。但是白彦却连最后的这丝希望都不给他。不仅不给,还迎头盖脸地撕成了碎片。

    白彦!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失控地朝白彦冲去,被警务人员拦了下来。他的手被反剪到背后,脸朝下压在桌上,被死死摁着。

    与之一起被钳制的,还有他破碎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魏佳辰,下线

    第132章 (含甜蜜小剧场)

    散庭之后, 白彦是被董为光搀扶着下来的。刚才的质问的理智逼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现在两条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先生呢?

    哥上洗手间去了, 嫂子,你要去吗?陆晚霁看他嘴唇起了皮,把水杯递过来。

    白彦抿了口水, 点点头,我去找他。

    不知为什么, 魏佳辰明明已经落案,他心里却比以前更加虚妄,就像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突然之间没了一样, 空了。

    洗手间的人很少,离开一个之后只剩下陆至晖,乃至白彦推门进去,才无比清楚地看到他的举动他在滴眼药水?

    先生, 你眼睛不舒服吗?

    陆至晖转身, 那瞬间有些仓促, 显然没想到白彦会在这个时候进来。

    噢,觉得有点干,顺手滴一下。庭审结束了么?

    嗯, 因为魏佳辰突然出来了, 所以没办法确定作案过程。等常警官他们调查清楚事情经过再开庭。

    白彦过去环着他的腰,望着他发红的眼球,心疼, 都这么红了时间是有点长,我的眼睛也干干的。你帮我也滴一下吧?

    陆至晖却说:眼药水不能混着滴,容易生病。

    那你悬空。

    不行,你不心疼我心疼,眼睛很脆弱的。陆至晖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是要上厕所么?快点解决吧,不然让他们等久了,指不定以为我们在这里面干什么。

    他转移注意力的手法总是无声无息,白彦每次都是事后回想才会反应过来。而这个眼药水的插曲也随之就被他抛在脑后了,乃至于之后发生的那件事,让他一下子乱了。

    绵绵细雨终于在几天后停了下来,不知是否天气阴沉太久的缘故,陡然一下子放晴,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久违感。好像一直行走在黑暗洞穴里的探寻者经历了数不清日夜的跋涉,豁然之间得到了万丈阳光,却又担心那是经久不得而产生的幻觉。

    白孟华的骨灰最后跟温凝葬在同一个公墓,不过并没有挨在一起。

    即便他当年没有强J,但出轨是真的,妈妈对他的恨也是真的。我不会因为他被冤枉所以原谅他出轨,妈妈也不会。所以,让他们葬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们如果愿意放下心结重头来过,那么见面也容易。如果想永生永世不复相见,那也不难。

    这是白彦的理由。

    经过这一番他如何都没有想到过的变乱,争吵、猜忌、懊悔,种种情绪的极致感受他都经历了一遍,心反而较之前更加平静了。不是诸如平和安详的境界,而是那种类似于再也不会因为某件事而冲动或者激动的,趋于麻木,但确实是更强大的心境。

    刘晓冉说的对,遗憾和圆满以并驾齐驱的方式朝他冲来,这就是人生啊。

    从前他问过陆至晖,有没有遇到过讨厌的事情。陆至晖说,有。当时他很是惊讶,因为陆至晖看上去好像不会被什么东西干扰。陆至晖告诉他,不是没遇到,而是遇到之后可以很好地去处理它,所以表面看上去才那么轻松。

    哪有什么云淡风轻?只是刀枪不入罢了。

    杨珍珍判了四十年,今早上刚判的。她以前拿你的那些成果发布的文章现在也都被杂志封了,我在跟他们交涉,申请把她的名字改成你的,重新再挂上去。希望还是有的,等登出来了,我再烧给你看。

    这天,白彦去给白孟华扫墓。他买了一打啤酒,用钥匙划开外包装之后掰开了两罐,一罐自己拿着喝,一罐放在墓前。

    常警官说,在那栋楼楼顶捡到几个啤酒罐,是你掉下去之前喝的。你大概只是想去楼上吹吹风,喝点儿酒,看会儿月色。魏佳辰被捕之后,什么都招了。他说之所以发现你在偷听,也是因为易拉罐被风吹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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