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寒声道:“襄王府的人懂里头的机关,玉英阁内自有密道,哪怕在外面围死了,也保不准有脱身的办法……那东西若丢了,所有人都要掉脑袋!”

    “传令!”统领拔了刀,“皇上给了旨意,若是叫襄王府抢先,纵然我等将这玉英阁凿平,也要连人带书留在这!”

    营校不敢多说,快步跑去传令整队,不多时已将玉英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侍卫司人手有限,暂且放下了各处引火之物的布置,全身披挂的重甲兵顶在前面,往玉英阁里涌了进去。

    云琅在玉英阁五阁二层,半跪在地上,缓了口气。

    当年的襄王监造玉英阁,抱得是何种心思,早已不可知。只是历代下来,阁中机关又在原先基础之上重新修整调试过不知多少次,水磨工夫,竟已成了京中一处飞地。

    真监察御史台的文书卷宗,都在下三层。到了这一层,机关已繁复得处处皆是杀机。

    方才的机关,云琅确实是有意引发,一来牵制侍卫司,二来试试威力。谁曾想竟然说炸就炸,若不是走得快,自己都要被掀在地上。

    火|药余波引得胸口血气未复,云琅按了两按,低咳了几声,就地一滚让开了机关弩透着寒光的铁矢。

    五阁一层是空的,五阁二层也是空的。

    云琅指间微动,已拿稳了一段百炼钢丝,插在机关锁孔处,轻微碰触试探。

    试到第三次,咔哒一声,机簧挑开。

    云琅不急着进去,瞬间收手团身闪开,让过了密雨一般爆射出来的细小暗器。

    暗器上泛着阴森冷光,多半是淬了毒。云琅仔细避开,向内走了几步,神色微动,忽然提气纵身硬生生拔起尺余,一吊一扳翻上房梁。

    脚下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尽数塌干净,狠狠扎出一片怵目的铁蒺藜。

    云琅蹲在房梁上,扫过一圈空荡荡的三层,向上摸索,掀开一层踏板。

    与萧朔为了他硬啃公输班的遗作不同,云少将军是真喜欢这些东西,但凡机关秘术九宫八卦,都多少钻研过,借着身份便宜,也得了不少秘传指点。

    这些机栝他认得,一层叠着一层上去,应了八门卦象,生死惊休、杜景伤开。下三层已将休、生、开门占全了,四阁泽地萃,应惊门有惊无险,五阁火泽睽,应伤门血光难避。

    云琅在六阁一层站定,缓过口气,扫过一圈片刻不停,再往上赶。

    踏上台阶,脚下忽然隐约晃动。

    侍卫司的人在底下,有他已趟出了大半机关,一层人命铺着一层,已渐追了上来。

    云琅体力有限,此时已有些不支,内力运转要撞心脉,走到一半忽然回神。

    他被追出了习惯,每到这时都靠这个提神,如今再撞一回,辜负得是萧小王爷日夜不眠煎熬的心血。

    云琅咬了咬牙,硬将内力平复下来,低声问候了两声萧小王爷他六大爷。

    还未到绝处。

    云琅打点心神,仔细绕开这一层可见的机关,特意留着不曾触发,将四处搜寻了一遍。

    仍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只零散放了些当年旧案的卷宗。

    云琅蹙紧了眉,压了压胸口被内力搅扰的翻覆血气,正要再向上走,心头忽然一动。

    六阁中平,排到山泽损挂,是半吉的景门。

    景门宜筹谋、拜职,火攻。

    居南方离宫,主万物闭匿。

    云琅心里被一个“匿”字牵着,竟又转回半步,将那些卷宗翻了几遍,却仍不曾看出什么端倪。

    身后隐约传来了喊杀声,侍卫司追兵已越来越近。

    云琅定了定心,仍立在原地沉吟。他在书房陪着萧小王爷,没少偷偷将萧朔的卷宗藏起来,只觉得这东西寻常至极。此时眼前尽是卷宗,一时竟无从下——

    云琅手上忽然一顿。

    他摸索了几次其中一份卷宗的封脊,寻到凸起处,一把扯开。

    一张泛黄的纸页,自夹层间飘飘摇摇掉落出来。

    纸页日久,已脆得叫人不敢乱碰。云琅半跪下来,自怀里摸了摸,翻出张牛皮纸,稳着手将那张纸仔细叠了,外面用牛皮纸和油纸各裹了一层,捆在袖箭上。

    捆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凌厉破空声。

    云琅心中警惕,闪身让开,竟是侍卫司的雪亮刀光。

    皇命难违,侍卫司的人悍不畏死地往上冲,大半机关都被云琅解开了,此刻已豁出命追了上来。

    云琅不欲缠斗,手上再无半分留存力道。将纸包塞进怀里,击退了最先追上来的一波兵士,就要设法脱身。

    身后统领传令:“放箭!”

    云琅心中一沉,一眼扫见身后侍卫司的强弩营,厉声道:“收弓!此处不可轻动——”

    侍卫司的利箭雨一样追过来。云琅一手扯了布帘,尽力绞飞一轮箭雨,纵身扑上六阁二层。

    终归晚了半步,箭雨乱撞,碰了阁内蛰伏着的机关引线。云琅贴在墙上,听见“咔哒”一声。

    数不清的机关暗器,一时齐发,漫天爆射下来。

    云琅狠狠咬在舌尖上,借着疼提起心力,袖箭连发磕飞了迎面夺命的暗器,非但不退,又逼出力气向上掠身。

    身后暗器落尽,就传来隐约火雷声。灼烫撵着后背,隐约传来格外不祥的火|药气味。

    云琅扳上三层门沿,踉了下,抢出半步站稳,心底终归沉下去。

    机关已叫乱箭触发,将油灯点了火。此处的火|药味道,他只消一闻,也该知道有多少。

    此时人已将下去的路彻底堵死,他要拼杀出去,找到连胜,只怕已来不及。若是赶到窗前,以袖箭将纸包送出去,叫连胜转交萧朔,尚可有转机。

    云琅横了横心,不管窗外埋伏了多少劲弩营的弓箭,赶在火|药彻底被引燃前,合身照窗户扑过去。

    灼烫已逼在身侧,身后忽然遥遥一震,轰鸣声转瞬爆开。

    只差一步。

    火|药连环引爆,一层接一层,向上炸开一片烟尘血肉。

    那些刚被翻过的卷宗文书叫火舌一舔,转眼化成齑粉,烧得一干二净。

    云琅被气浪震得眼前黑了黑,心道不好,还要在四肢百骸攒出一份力气,要往窗口扑,却忽然自烟雾中被人牢牢扯住手臂。

    云琅尚且不打算死在此处,铆足了力便要挣脱,回身时却愕然一怔。

    萧小王爷今日去校场点兵,穿的是利落薄铠。微凉的战甲硬邦邦硌着他,裹挟着云琅就地一滚,将人死死圈在怀里。

    火|药炸在咫尺,眼前一片晃眼的亮白。强横气浪重重铺开,被萧朔肩背拦了个结实,卷着两人,滚了几滚撞在墙上。

    云琅眼前半晌堪堪见人,耳畔嗡鸣。

    他缓了口气,察觉到肩头手臂仍死死扣着自己,力道竟不似清醒,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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