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它们槽里草料还有,但也只有干草料,豆子之类的精料是一点也无,神情也有些委顿,看着老酒伯跌跌撞撞出门,几头牛甩甩尾巴,哞哞几声叫唤,苍凉悠长。

    到了老曹家,阿奶看老酒伯虚弱的样子,忙让英子熬一碗番薯稀粥来,热腾腾的一碗灌下,老头顿时精神头足了。

    “胡阿忠,其是咋回事体?”阿奶拉过富贵到一边,悄声问。

    富贵摇摇头,低声道:“没甚事,就是饿的。我请其来给小乔换换药,等下送他点粮食,当是救急。”

    阿奶恍然,低声念了几句罪过,点头应下。

    二婶脸色不太好,嘀咕着富农分子整天上门,让人看到不好,万一……

    老太太眼睛一瞪,她顿时消声,乖乖去准备些不显眼的吃食。在灶前挑来又挑去,看看哪样都是好东西,哪样都不舍得给人,一颗心痛得像挖肉,也只能憋下气在肚子里骂几句富农分子,勉强挑出些饱肚又不精贵的吃食装起来。

    老酒伯刚刚恢复精神,就让富贵帮手,要给小乔换药。

    一来是不想让人嫌弃白吃饭不干活,二来也是急着想看看这古里古怪的药有啥妙用。

    可惜曹富贵等他忙完换药就翻脸不认人,咬定祖传秘方不示外人,除非你胡阿忠改叫曹阿忠,也没让他见一眼药效,就把人给赶出病患的屋子,把老头气得不清。

    你说你秘方不示人还有道理,怎么多等会儿看个药效,探问探问都不许,当真是过河拆桥!

    满满一盒豆渣饼,外加两斤萝卜干塞进老头怀里,顿时让老酒伯惶惶不安又惊喜,连声喊太多了,太多了!扭扭捏捏推辞两下没推掉,老脸一红,就紧紧抱在怀里头不放了。

    富贵这孩子就是善心,爱拆桥就拆吧,人家是祖传秘方咧!只要不拆了他这把老骨头,啥都好说。

    老头一走,曹富贵就拉过小乔细问端详,察看腿脚,屋里头不太透光,还不如在日头底下看得清楚些。

    老酒伯是专家,不能让他看到药效,要是太过惊人,看在眼里,万一说漏嘴大家难做。

    家里这一帮子就无所谓了,都是医药棒棰,就算阿奶看出有什么不妥,也只会帮着掩饰。

    老中医“望闻问切”他虽然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问问恢复状况还是不在话下的。

    “……还痛不?”他轻轻拎起老酒伯刚给换好药的那只腿,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花头,抬头疑惑地问道。

    小乔用力摇头。

    刚刚夹板被拆开来时确实有点隐隐作痛,可涂上黑黑的新药后,伤处一阵阵火辣辣,又有股古怪的清凉劲,真是半点也不痛了。

    再说,只是痛过这么一点点时候,又有什么可说的,以前孙光宗劈头劈脑打起来,那才是痛得根本没处躲没处藏,痛得他只想着一口咬死那个畜生!

    小乔没有说话,脸色阴沉下来,稚气未失的脸上带出股狠戾劲。

    富贵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拍得他晕乎乎,委屈地抬起头。

    “小小年纪装得跟只狼崽子似的,好看啊?再好好休养……三、嗯,五天,我带你试着走走看。”

    老祖宗说是4时见效,尽早“复健”就能尽早康复。

    曹富贵也没试过这药,心里有点犯嘀咕,万一药效失多了,提早走动真把小乔弄成梦里那样,变成个瘸子,日后就算再得意,再有权有势,不也照样被人喊“跛豪”?多等几天试试,反正也没甚要紧事等着他家这小狼崽子去做。

    曹富贵护短,帮亲不帮理。

    他既然把人揽进家里养了,那就是认准了自己人,好东西用上也不心疼,就怕万一失手把人整残咧!

    王柳枝正在一边清理老酒伯换下来的绷带,打算洗洗日后再用,乍一眼看到乔应年小脸上的凶狠表情,吓了一跳,捂着心肝别别跳的胸口,凑到婆婆面前低声道:“姆妈,乔,个,个小乔以后一直住阿拉屋里啊?”

    “咋啦?”张氏抬头看看脸色有点发白的儿媳。

    “我,我就是觉着,这孩子有点阴沉沉的,蛮吓人个,就怕……呃,阿拉宝锋善心,人也天真,噢噢!富贵也是善心。我是讲,万一,万一……到底是被孙家赶出来的,又是毒打又是放火,这心性……阿拉屋里介许多小孩。呃,让队里给其寻个屋,阿拉帮其点粮食不好啊?”

    王柳枝压低声音,说得小心谨慎,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

    “柳枝啊,我个双眼睛比侬多看世道几十年,看人心性还是比你准些。这孩子内向,但是心正。侬看其住在阿拉屋里,腿断了也不肯歇息半刻,编箩喂鸡,竭力做事,饭都不肯多吃半口。其虽是不多说半个字,但看富贵的眼神,这是看亲人的眼神,多少依恋爱惜。”

    阿奶斩钉截铁地断论:“三岁看到老。个小孩心不会歪。”

    她横了媳妇一眼,又道:“再讲了,要是看其出身家庭好坏,能断定其人好坏。柳枝啊,你家重男轻女,爹娘要把你换几十斤细粮……”

    王柳枝的脸刷一下红了,讪讪拍马:“喔哟,姆妈讲的总是对个,侬个眼光顶我十个百个。”

    当年她家爹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做牛做马帮着养育几个弟弟,到头来还不值几十斤粮!要不是好运撞到庆贤身上,自家男人主意又正,她如今说不得就在那户老鳏夫家受苦受难,一辈子不得翻身。

    月上柳梢,阿奶难得掌了煤油灯,在富贵的陪伴下细细察看他今日拿来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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