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这份对知识的尊重,对亲人的爱护,越教授也决心要好好帮着调教这帮还没开窍的半大小子。

    苗儿这个鬼机灵,却出乎意料地既没有学农,也没有学医,更没跟着去机械站,反而跟随大哥的脚步,悄悄和住库房的几个另类“分子”走得很近。

    曹富贵看在眼里也乐见其成,苗儿这丫头话不多,眼光却毒。

    虽然他什么也没明说,苗儿却对张普玉避而远之;对顾青山恭敬又尊重,悉心照顾;对着胡敬全那老小子威胁加利诱,把他肚里的数学、经济方面的知识掏个了透底。

    而对着殷维明这个半傻的秃顶老头,苗儿却有无比的耐心和兴趣,陪他发呆,帮他做些洗衣捎饭的家务,甚至渐渐和老先生形成了某种古怪的默契,殷老头呆楞楞地转头看她一眼,苗儿就晓得他想要什么了。

    曹富贵也奇怪,这小娘怎么就和这半傻老头扛上了?

    苗儿睁着大眼睛悄声道,殷先生人家是特别特别有名的文学家,一支生花妙笔不但写活了人生,还是水墨写意大家,真正的才子!

    她悄悄说了先生的笔名,曹富贵仰天咂摸半天,一撇嘴,不晓得,没听说过!他富贵哥关心国家大事都来不及,哪里还有空关心什么风花雪月的文事?

    苗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自家“不学有术”的大哥,也不再试图让这粗人领略现代文学的优美。能与殷先生在落魄时相遇,照顾先生一二,实在是她的幸运。

    曹富贵斜睨那秃顶老头半晌,看不出半点流倜傥的才子模样,只剩一把糟朽的年纪,倒也能让他这当哥的放心,他心里酸溜溜地嘀咕着,也随妹子去了。

    苗儿这小娘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嘴上不说,脑子却清明,这家里头小一辈的,最让富贵放心的就是自家的小妹子。

    在关心下放干部之余,曹富贵也悄悄关注起那几个男知青,他不是看上了哪个,只是当日不小心瞧见了陆咏楠这一对的好事,这才让他开窍明白自己的所好,有意无意地就格外注意。

    陆咏楠那小子也倒霉,那晚被他和小乔一道撞破“好事”,也不知是怎么个收场的,大概又惊又吓,回头就又得了风寒,缠绵了小半个月没法下床。听说他的“好朋友”好同志周衡向石队长申请调了班,白日里干活,晚上衣不解带地照顾这小子,没几天就瘦了一大圈,颧骨高突,憔悴不堪。

    曹富贵被他们这破事惊悟自家的属性,搞得媳妇都娶不成,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看笑话,瞧了几天,瞧着两个倒有点落难鸳鸯两不弃的意思,突然就有点兔死狐悲的伤感。

    他闷头淘了半斤炼庐里出的大米,又摘几颗生姜、小葱,弄点香醋,挑了祛风散寒的方子,用宝炉熬出热腾腾的一锅“神仙粥”。意外的,居然还带上了【体质1】的红字属性。

    弄了个砂锅子,把热气蒸腾的雪白米粥装上,青绿的葱子星星点点散布其上,闻着就清香扑鼻,还带了丝开胃的甜酸。

    哼!便宜那俩狗男男了。

    曹富贵自己可懒得送这锅好粥上知青点,叫来小乔就把东西递了过去,反正那晚这小子也是见证者之一。

    “……给陆咏楠他们的?”小乔一楞,探究地望了眼富贵哥,轻笑着问,“你不讨厌姓陆的啦?”

    “切,我是看他还算有点品行,没骗我家英子。年纪轻轻,背井离乡的来阿拉这山窝里头,人是轻狂了点,半夜赤天露地的搞甚……罪过也是真罪过。唉!谁叫我看不得人受苦呢。”

    曹富贵撇撇嘴,振作精神警告小乔:“这粥送了你赶紧回来,不许和他多讲话,晓得不?”

    把自己给弄成兔子爷也就算了,可千万不能让小乔也染了这毛病,要是搞得乔家断子绝孙,他还真怕乔家老爹棺材板都压不住。要不是那俩的事,小乔是知情人,他都不想让小乔多沾半点。

    小乔笑吟吟地看着他,低声道:“我心里有数。我家富贵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呸!吃你哥的老豆腐啊!快滚!”曹富贵笑骂一声,一脚把这坏小子踹出了门。

    在林坎安顿下来后,南城分校的干部学员们在山坳里迎来了春日。

    干校的基本政策是学习教育、劳动改造,学员战士们被曹书记和石队长火眼金睛扒拉着,挑出山村里当前最急需的“有用”人才,顶到关键岗位上,其余的干部们就算不是技术人才,也都识文断字的,那拣到篮子里都是菜啊!曹书记秉着物尽其材,人尽其用的原则,和杨连长商量着分批拉出去帮助贫困群众,半个都不能浪费。

    至于群众自发送来的蔬菜、瓜果、鸡鸭鱼肉让干部们改善生活,杨连长也睁眼闭眼,不多管。

    唯有住在库房里的几个各类“分子”,那是必须要严加管理、以艰苦的劳动来改造他们的思想和精神。这几个人不但要参加干校的各种集体劳动,还要干各种重体力活,什么砖窑拉坯和泥,修渠运石,插秧割草……还必须接受学习战士们的监督、帮助,对自己的思想作深刻的检视和汇报。

    这样的艰苦生活,对于这些文人学者、干部来讲实在是一种考验。

    能够来到远离尘嚣的林坎大队,遇到极富奇思妙想的富贵哥,不得不说是他们人生中的一次奇妙遭遇。

    “快快快!今天又是大太阳的,昨天那帮老娘们带着孩子都洗过了,现在澡间肯定还有热水剩!”

    胡敬全气喘吁吁地放下镰刀,一把捞起自己的换洗衣服,心急火燎地往大澡间冲。

    “老胡,不用急,现在澡间分时段了,6点到8点是男同志洗澡时间,肯定还有热水剩。”

    顾青山笑呵呵地擦了把汗,也拿上了自己的毛巾和内衣,准备去澡间洗个痛快的热水澡。

    今天的劳动是割草,帮助大队喂养牲口,这活虽然不算太重,可费腰,一起一伏的割了半天草,腰杆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幸好这边生活条件不错,富贵这小子奇思妙想的,居然弄出个利用太阳能的土八路热水器。他在干校屋顶上架了一长排金属管子,涂上黑色的涂层吸热,用牲口畜力引水,再拿了几个大水桶包上旧棉絮什么的用来蓄热水。弄出来的这玩意相当实用,只要有大太阳,晒上半天就有足够十来人洗澡的热水。

    可把干校女学员和一帮家属给欢喜的,恨不得天天都有热水澡洗。可惜热水容量还是太少,为了能充分利用热水资源,干校都出了轮班洗澡的办法,也算是一件趣闻了。

    殷维明没跟着他俩去洗澡,慢吞吞地从自己的床头拿了张报纸,往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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