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热切

    铃声响起,XX学院考点两千多名考生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就像是河流渐渐分散成几十条细细的涓溪,汇入一个个教室之中。

    与此同时,全国五百多万名考生都开始了这一次搏击命运的战斗。

    他们之中有应届却已荒废了几年学业的高中毕业生,有来自厂矿的工人,有来自农场、林场的知青,他们从农田里、机器边、书桌前,甚至是深山老林中,艰难地跋涉而出,怀着忐忑甚至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心情,走到了各自的考场上,这也将是选择他们命运的战场。

    乔应年轻轻打开自己的铅笔盒——这是他家富贵哥亲自为他一样样细心准备的,从里面拿出两支铅笔、一支钢笔、橡皮等文具放在桌上,并且解下早上富贵哥亲自为他佩戴上的手表,小心地放在桌上。

    他端正地坐着,默默吁出一口气,翻开了卷子。

    经过这几年的系统学习,再加上半年来的突击复习,乔应年几乎已经将手头能拿到的学习资料全部看了个遍,有干校各科老师们的悉心教导,他自觉已经完全吃透了这些知识,对于英语、数学、经济等学科,他所掌握的已经完全不下于当年的大学生。

    对自己的水平,乔应年很自信,对于这次考试将会有什么样的测试准线,经过林坎学堂老师们群策群力的推测并进行广范围的题海战术,他也有数以上的把握。

    但这是如此重要的一次考试,将关系到今后他和富贵哥的人生规划,就算再沉稳冷静,乔应年毕竟还是个热血的年轻人,心跳也免不了快了一拍。

    即使考上有很大的把握,即使阿哥说过这次考不上,以后还能再试,就算真的不上大学也无所谓,大不了俩人日后等政策放宽些,一道去各地边走边游边做生意,一样也能逍遥。

    但是,他不想让富贵哥有一丝遗憾,阿哥希望他能考上,那他必然要考上最好的大学,带着阿哥一道去京城,去祖国的心脏,体味大学生家属的生活。

    监考老师慢慢巡视过来,忍不住在这个特别的考生身边缓缓停步。

    年轻人长得很精神,眉宇棱角分明,目光如刀锋,整个人仿佛是剑在鞘中,等待着择机而出,有一种封喉夺命的危险又凌厉的气势。

    他的穿着乍一看很普通,可仔细一瞧,半新不旧的衣裳十分合身,没有一个补丁,布料挺刮,裁剪的样式在细节上尤其讲究,更衬得人精神气十足。

    这考生准备的东西更是充足又细致,样样考虑周到,甚至还有一只哑光钢壳的机械表,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光看那样式都不是便宜货。

    而最与众不同的,则是这位名叫乔应年的考生,他脸上的表情与同场紧张忐忑的其他考生完全不同,沉稳而自信,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近十年来的第一次高考,而是一堂随课测验。

    监考老师站在这个特别的考生身后,看着他默默地在卷上填好姓名等资料,又仔细通览了整份试卷,然后拿起笔极为流利地,几乎毫无停顿地开始书写。

    他的字迹如人,虽然端正,却凌厉如锋,气势凛人。他仔细又谨慎地计算着,答题过程详实又清晰,写出答案的姿态,就仿佛确信自己完全正确。

    监考老师出神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开始缓缓在场内巡视。

    脑海里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姓乔的考生怕是不简单。

    钱青石没有和乔应年分在一个考场,他和林坎大队几个混熟了的小年轻幸运地分在了一个教室,这么多考生他们三个还能凑到一起,也算是踩着狗屎运了。

    座位落定,钱青石端坐不动,趁着监考老师在上头宣布考场纪律时,左瞟右瞄地观察环境。

    外号老虎牙的曹飞宇在他的侧后方,这小子英文背得滚瓜溜,可这位置实在太不利交流了。狗蛋刘长贵倒是坐在他左前侧,可那小子数学还不如自己,古文虽然比自己强点,但是人家语文卷子大半是作文啊!

    钱青石翻开那份让他把握不大,心头忐忑的语文卷,按着林坎学堂无数次模拟的方式,熟练地写好资料,粗阅一遍卷子,这一看,他突出来了,心花那叫一个怒放啊!

    心头狂喊:哥,我的个亲哥哎!我不该骂你是魔鬼工头“拿摩温”啊!

    考卷上熟悉的主席语录填空,相当面熟的古文翻译,还有做过好几次的类似作文题……嗷嗷嗷!这三个来月的痛苦填鸭生活没白熬啊!那些头悬梁,锥刺股苦背语录和古文名篇,写无数篇类型作文,再一遍又一遍按老师的评语修改的苦功更没白废!

    他激动地握着笔杆子,拼命让自己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稳住啊!咱也是黑着眼圈埋头干过七八十份卷子的人了!大考小考模拟考……还怕这难度强度明显降低的高考?!

    心里这么想着,钱青石还是按捺不住从心底里咕噜咕噜直泛出来的欢乐泡泡,挑起眉毛悄悄扫了眼前后,苦大仇深、紧张严肃的考生中,还有两张脸孔跟他一样,嘴角都是摁都摁不下去的欢喜。

    一晃眼,上午的几场考试结束了。

    踩着刺耳的铃声,无数考生面无人色、精神恍惚地走出教室,嘴里还在喃喃念着公式。

    三个来自林坎的年轻人眼角眉梢都是轻松的喜意,挤开人群凑到一起,正急急忙忙地想要对答案,突然听到前面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泣。

    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年轻姑娘,突然抢过满脸丧气的同伴手中的教科书,用力撕扯,一边哭喊着:“什么‘三机一泵’,什么‘三大作物一头猪’!没用,全都没用啊!”

    她绝望地扯着,可是力气太小,根本扯不碎课本,只撕下了几张纸页,像是残破的蝶翼,飘飘荡荡,空无着落地坠落在地上。

    她的同伴抱着她,一边安慰,一边阻拦,听着她喊的那些话,缓缓停下了书,突然也跟着抱头痛哭起来,哭声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她们手中被扯成一团的课本,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翻开那页上正画着一只膘肥体壮的大肥猪。

    钱青石和周围的考生都沉默了,他走上前去,轻轻拾起那几本课本,悄悄塞到两位姑娘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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