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听天宿道:“哦。”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哦”的下文,心说行。

    他也不是真的傻子,房里那两个如此淡定,表明城主的劫期应当渡得还算顺,起码不至于受劫期影响而忌惮雀不落外面那群人。

    宁怀衫便放了心,捏着符纸大步朝门边走。

    这种接引符他过去其实没有用过,但符术嘛,总跑不出那些门道。

    于是他捏着符纸跳上雀不落高高的院墙,蹲在墙上等着。

    方储走过来之前,宁怀衫还咕哝着:“当年坑我来试封禁,害我受了一顿皮肉苦,在床上趴了那么久,如今总算让我等到机会报复回来了。你且等着,我一定等你被封禁打个半死再拖进门。”

    他跟方储常年如此,常吵架也常打架,总是合不来又总呆在一块儿,可能上辈子有点孽缘。

    可真等方储到了门前,宁怀衫又翻了个白眼,一手拎着符纸瞄准了人,一手曲着食指“啪”地将符纸弹出去。

    方储低头搓着手指,似乎要搓个决往院里传音,结果符纸不偏不倚粘到了他额头上。

    方储可能以为自己中了埋伏或是邪招,脸色一冷就要揭符纸。

    宁怀衫忙道:“别揭啊!你是不是傻?我就要来这一张,揭毁了你就进不来门了。”

    黏上了接引符,结界于方储而言便不存在了,宁怀衫的话清清楚楚传进他耳里。

    方储愣了一下,抬头朝墙头看过来:“是你?”

    宁怀衫翻了个白眼:“哎我天,不是我难道是城主或者天宿蹲在这里给你扔符?你想得美。”

    方储在光里眯了一下眼睛,这才冲宁怀衫道:“那不至于,我又没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老老实实蹲在墙头给我开门。”

    宁怀衫“呵”了一声:“我这人向来大度,你才发现?这也就是我了,但凡换个人,不得把你摁在门上好好报复回来?这可是大天宿的结界。”

    他自夸完,又催促道:“你进不进?别杵在门外,回头引到其他人。”

    方储倒是盯着大门,还有些迟疑。可能是那句“大天宿的结界”让他有点怵,也可能是怕宁怀衫作弄他,弄个假符纸。

    宁怀衫太明白这点心思了,他冷眼朝赌坊酒肆一带扫了一圈,说:“这附近都围着人呢,昨晚那个谁……笑狐也来了,我不至于这种时候作弄你,赶紧进来。”

    方储这才迈了步。

    结界划过一道金光,果然没有挡他。

    刚进门,他额上的接引符就自己烧了。方储掸开纸灰,看见宁怀衫从墙头跳下来,飞身落在他面前。

    “你这胳膊彻底长好了?”宁怀衫直接伸手去捏。

    方储愣了一下,侧身避开他的爪子。

    宁怀衫:“好你个方储,我关心你,你还躲我?”

    方储这道:“你下手没轻没重。”

    宁怀衫撇了撇嘴,倒也没否认。他确实手重,以前就有过先例,把人家刚接上的断指揪下来了。但这不妨碍他拉个驴脸说:“不让碰就不让碰呗,知道你这胳膊长得不容易。”

    他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将方储那只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长得还挺好,看不出断过是嫩肉,回头吓唬门外那群人足够了。”

    “果然……”他嘀咕着。

    “果然什么?”方储问。

    “果然还得离天宿远点才能长。”宁怀衫说,“有仙在旁边压制着确实不行。”

    他原本还想问方储在落花山市碰到了什么,怎么迟迟不出来。结果余光朝卧房一瞥,发现卧房的禁制居然撤了。

    他登时顾不上问了,大步朝卧房走去,叫道:“城主!”

    方储跟在他后面,也朝卧房大步走去,低声问了宁怀衫一句:“城主怎么样了?”

    宁怀衫道:“不清楚,我问了城主不答。不过劫期应该过得还算顺。”

    方储“哦”了一声。

    再抬眼,他们就看见乌行雪抱着胳膊倚站在门边。

    他穿了一件薄衣,又披了一件雾似的罩衫,还是那副懒懒的模样,脸上似乎有了血色,不再那么苍白了。

    方储跟着宁怀衫叫了一句:“城主。”

    乌行雪似乎被光照得晃眼,抬手掩了一下,而后眯着眸子冲方储道:“你一个人回来的?见着医梧生了么?”

    方储愣了一下:“医梧生?”

    宁怀衫咳了一声,摸了摸鼻梁,冲方储解释道:“他原本跟着我们的,被我唔……劝了几句,单独跑了。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碰见他。”

    方储摇了摇头:“不曾碰见。”

    乌行雪转头看了身后。

    萧复暄拎了一件厚氅衣过来,道:“我灵识还跟着,他没受封家波及,不曾被扫出来,这会儿……”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

    片刻后,他轻轻蹙起眉道:“刚到大悲谷。”

    第68章 诈人

    “大悲谷?”乌行雪有些讶然。

    “嗯。”萧复暄应道。

    乌行雪轻声道:“他居然真去了。”

    他脸上表情不明, 但多少能听出几分遗憾。

    宁怀衫偷偷朝他家城主觑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讪讪:“我错了,城主。我不该对医梧生说那些话的, 他本来没打算去, 怪我, 瞎撺掇。”

    他对医梧生的情感十分别扭,既有愤愤又有可惜, 原本很是复杂。这会儿他们几个都从过去离开了,唯有医梧生还孤零零地走在那条线上独自挣扎。

    这么一想,他又由衷愧疚起来, 揣着手老实认错。

    他脾气又别扭又冲, 以前就常干混事。干完又会后悔, 总是一边威胁方储不准告状, 一边悄悄收拾残局。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什么时候才敢出现在城主面前。

    倘若实在收拾不了,就会哆哆嗦嗦去认错。每次认错, 城主都会倚着门说:“你哪里错了?你没错。要不我给你作揖认一个吧。”

    那语气真是……

    啊……

    宁怀衫光想想都头皮发麻。

    他都做好准备要再麻一回了,却听见他家城主道:“你说得对。”

    宁怀衫:“?”

    他张着嘴抬起头,就听见他家城主不紧不慢道:“确实算你的错。”

    宁怀衫:“啊?”

    乌行雪:“啊什么, 你不多那几句嘴,医梧生这会儿已经好好上路去过下辈子了。”

    宁怀衫:“???”

    宁怀衫满头雾水, 表情逐渐变得困惑起来……

    他家城主的反应好他娘的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宁怀衫不知所措地朝天宿看了一眼。后来他意识到,这一眼多少有点求助的意思。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觉得天宿能在关键时刻摁住他家城主。

    可是没用, 天宿看都没看他一眼。

    宁怀衫提心吊胆地看回来, 乌行雪冲旁边一抬下巴,轻声说:“去。”

    宁怀衫往他抬下巴的地方看去——那个方向前前后后有六间屋子、四道连廊、一个亭子、一座高阁, 还圈围着一汪极深的寒潭。

    这是让他去哪儿?

    宁怀衫默默伸手,借着袖子遮挡,狠狠掐了方储一下。

    方储:“……”

    方储可能是痛的,手指一抽,转头问:“作甚?”

    宁怀衫在心里翻了白眼,借着掐人的手指传音过去:「救命啊还能作甚?你快帮我理解理解,城主让我去哪?」

    过了好一会儿,方储才传音回来:「你问我,我又问谁?」

    宁怀衫绝望了。

    这世间瞬息万变,连方储都开始见死不救了。

    他心里居然有一点酸。

    宁怀衫抬头时,乌行雪的眸光正扫过他,又轻轻落在方储身上,估计是看见了小动作,猜到他们在悄悄传音。

    这下方储更不会帮他了。

    好在城主还是给他留了一点活路,张口给了句明话:“去那间屋子,自己封门反省。”

    宁怀衫垂下脑袋,“噢”了一声。心里却抓耳挠腮,他家城主往事全忘,居然能精准拿捏他的死穴——他这种性子,打骂都行,受得了皮肉之苦却受不了闷。

    让他自封反省,还不如给他两剑放点血呢。

    况且以前城主也没这癖好啊……

    宁怀衫动了动嘴唇,无声认命。可他一抬头,就见城主的脸色又在日光下变得苍白起来,先前隐约浮现的血色好像突然就隐下去了。

    他怔了一下,道:“城主,你的手指……”

    乌行雪露出来的手指居然又泛了青,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

    方储也盯着那处,片刻之后主动给宁怀衫传了音:「不是说城主劫期过得还算顺么?」

    宁怀衫:「我猜的,这不是有天宿帮忙么,我以为会很顺。没想到……」

    方储又传音道:「还有,天宿他……」

    他顿了一下,似乎过于诧异,不知从何问起。

    宁怀衫心说我可太懂你这诧异了!你没回来那会儿,可是我一个人在承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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