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源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期末考试时他以高二三班第十六名的成绩,交出了一份阶段性的答卷。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包子一脸惊恐,作出瑟瑟发抖状,我现在有正当理由怀疑你不是真的源哥说!你到底是sei!冒充源哥有何企图?

    祁源收了发下来的试卷,斜睨了他一眼,懒懒道:你过来。

    包子警惕地靠近了他一点,干嘛?

    再过来点。

    哼!包子开始比划着不知打哪儿学来的奇怪招式,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啊啊啊啊啊啊啊

    祁源老鹰捉小鸡似的,一把就捉住了他的后脖颈,干净利落地把人牢牢按在桌面,现在认出你爹了吗?

    嗷嗷嗷嗷嗷嗷认出来了认出来了!爹您是我爹,还是我那个一言不合就暴躁的源爹!包子迅速跪,扑棱着四肢求饶。

    祁源冷笑一声,松开了手,爹看你就是欠打。

    那边的班长发完了试卷,顺道走了过来,真心实意地恭喜道:祁源,你这次真的考得很好啊,都过本科线了,恭喜你了!

    这次再也没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说他是抄来的成绩了。

    谢了。祁源微微勾了勾唇,也不谦虚,照单全收。但是

    他看向从门外向他走来的少年,背后的艳阳给纤细清瘦的轮廓渡上了一层圣洁又耀眼的光芒,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近,让他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起来。

    远远不够。他从深渊之底向上攀爬,想要抓住光芒万丈的太阳,他的速度还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在这个即将迈入高三的暑假,学校完全没有放暑假的打算,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当天晚自习,就投入了紧张的试卷分析中。

    数学老师刚讲到一道重要的函数大题,头顶的灯突然闪了闪,然后猝不及防地熄灭了。

    几秒后,教室里爆发出了一阵鬼哭狼嚎声,夹杂着女生惊恐的尖叫声。

    祁源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找到虞泽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安抚道:小鱼儿,别怕,我在呢。

    虞泽正在看题,眼前陡然失去了光亮,心下正慌乱失措,就被那只大手及时握住了。

    失重的心跳立刻触到了实地,变得安定下来,他轻轻应了一声,嗯。

    整座校园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中,连月亮都躲到了乌云背后。

    各位同学,这完全就是经典校园鬼片的开场啊身后传来包子阴森森的声音,接下来,让我们看看,谁是第一个幸运儿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教室里又响起了女声多重奏,此起彼伏。然而女生们越害怕,男生们就越兴奋,甚至有人摸黑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去偷袭旁边的人。

    一片混乱中,祁源干脆伸手将身旁的少年拉入了怀中。

    大夏天的,虞泽的身上却依旧是冰冰凉凉的,抱住的一瞬间就像是沁入了凉水中,令人从身到心都舒爽得止不住叹息。

    长长的胳膊圈着少年纤细瘦弱的身体,火热的大掌沿着脊柱一寸一寸地顺下去,祁源将嗓音压到最低沉,在他耳畔吐息:小鱼儿不害怕,哥哥在这儿呢,哥哥保护小鱼儿,乖

    怀中的少年安静了片刻,突然仰起下巴,贴着他的喉结处,用微颤的气声唤了一句:哥哥

    祁源被这一声哥哥叫得直接酥掉了半截身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低垂下头,用同样的气声询问道:小心肝,想跟哥哥接个吻吗?现在,就在这儿。

    回应他的是温软的唇瓣。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们接过很多次吻,有时候是蜻蜓止水式的一触即分,有时候是缠绵悱恻难舍难分,吻得他身体都要爆炸了,只能狼狈不堪地放开人,躲进浴室冲冷水澡冷静。

    但他们从来没在教室里接过吻四周全是同学们的吵闹走动声,头顶的灯随时会再次亮起了。

    祁源浑身的血液都被刺激得直往大脑里冲,像是要活生生将人拆吃入腹,吻得越来越凶猛,手下的力道也越来越没轻没重。

    虞泽从喉咙里发出了小奶猫似的模糊不清的细吟声,被迫吞咽着,承受着,以脆弱不堪的姿势。

    同学们!别吵了别吵了!电工已经在加紧检修了,老师这里有几根蜡烛,先救个急!秦小雨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给漆黑一片的班级带来了一片光亮。

    班长小跑着上前去接过了蜡烛,一一点燃,教室里亮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烛火。

    亲在一处的两人早在秦小雨出声的那一瞬间就迅速地分开了,此刻正双双正襟危坐,仿佛从停电的那一秒开始,两人压根就没动过。

    但这时只要有人仔细看一眼虞泽,就能轻易地发现他滴血的耳垂,水光粼粼的嘴唇又红又肿,一副饱受摧残的可怜模样。

    呵呵呵耳畔传来低低沉沉的闷笑声,虞泽忍不住微微侧过眼神,暼了他一眼。

    明明暗暗的烛火倒映下,祁源英俊的脸上神色慵懒又餍足,连带着嗓音愈发低哑蛊惑,小鱼儿,刚才的喜欢吗?

    虞泽耳根子又是一热,扭过头没应声。在黑暗的遮掩下,人往往会做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大胆举动。

    祁源怕小家伙要把自己害羞得烧起来,只好暂时收回了炙热的眼神。

    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到了讲台上的蜡烛上,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小鱼儿,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脸上的热度消褪下去,虞泽微微拧了拧眉,我没有生日。

    嗯?怎么会?祁源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会没有生日?

    真的。长长密密的眼睫安静地垂了下去,他的嗓音恢复了冷淡,虞女士未婚先孕,生下我的时候太混乱了,忘记了是哪一天。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过生日,乍一听到生日,甚至花了好几秒去反应。

    祁源沉默了几秒,突然又笑了,那可真是巧了,男朋友也没有。

    我妈妈去世的那天,正好是我生日的前一天,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生日了。生他的人都走了,他再过生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也很平静,虞泽想要安慰一下他,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反倒又被他从桌子底下握住了手。

    没关系,和小鱼儿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新生。祁源眼睛含笑地凝视着他,用诱哄的语气道:就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当作是我们两人共同的生日,好不好?

    虞泽想也不想地点了点头。反正生日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远远不如祁源对他的意义大。

    再等一等,等男朋友送你一个大的生日礼物。

    第63章

    七月末, 正值一年中暑气最盛时,二中终于不情不愿地放了假。

    短暂一个月的假期里,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虞女士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

    周陈生很紧张这个孩子,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就让虞女士住进了医院,日夜小心陪护着。

    孩子生下来的那天, 虞泽也去了医院。他远远地看着虞女士筋疲力尽地躺在病床上,抱着怀里丁点大的皱巴巴的小猴子, 脸上满是柔和慈爱的笑容, 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虞泽第一次从她脸上见到这样的神色, 一时觉得新奇, 又难免恍惚起来:很多年前他出生时, 她也曾这样温柔地抱着他哄过吗?

    夫妻两人都像是初次为人父母, 既兴奋又激动,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连虞泽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也毫无知觉。

    要回去了?身材高大的男生懒洋洋地靠在拐角处的墙壁上, 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一双大长腿伸出了老远。

    虞泽微一点头,走吧。

    祁源站直了身子, 跟着他往楼下走, 刚出生的小孩儿是不是特别丑?祁麟刚出生时丑得我眼睛都疼,差点就把他给扔了。

    虞泽本来心情莫名有些阴郁,被他一句话逗得笑了起来。

    当然, 凡事总有例外。祁源一连跳了两个台阶,转过身子对着他,一脸真挚:小鱼儿一生下来,肯定就像现在这么可爱漂亮。啊,好可惜,为什么我不能从你刚出生时就认识你呢?

    虞泽也停下了脚步,低垂着眼睫看着他。半晌后,琥珀色的眼瞳里浮现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神色,祁源,现在我好像真的成了多余的那个人了。

    祁源的心瞬间被捏成一团,眉心拧成川字,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乖宝,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呢?你是我努力的全部意义,没有你我会死。

    瞎说什么?虞泽一下挣开他的手,转而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

    真的。沉闷的嗓音透过掌心传出来,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小鱼儿,哪天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会死掉。

    虞泽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松开手掌,知道了。

    嗯?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祁源愣了一下,缠着他不依不饶地追问,这种时候小鱼儿不是应该说:放心吧,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这样的话吗?

    吵死了。虞泽的嗓音恢复了冷淡,还带着点不耐烦,指了指墙上贴的标识,禁止喧哗。

    小鱼儿,为了你,我可是连我最讨厌的医院都来了,你不能如此冷酷无情

    虞泽!两人正走到医院大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打断了祁源的絮絮叨叨。

    一转身,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秘书模样的人。

    祁源转过头问虞泽,认识?

    眉心微蹙,虞泽沉默地看向对方,没说认识,也没说不认识。

    西装男压抑着内心的复杂心情,放轻了嗓音,虞泽,你还记得我吧?清吧,七号桌,我们见过的。

    时隔将近一年,对方出众的容貌气质,让虞泽第一眼就轻易地认了出来。但他也只给出了冷漠的两个字,有事?

    对不起,首先,我必须说这样真的很冒然。西装男微微点头以示歉意,但是,有一个人非常迫切地想要见你,就在这家医院。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虞泽心中蓦地产生了一个微妙的想法,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就像是某种直觉。

    不好意思,我说一旁的祁源终于忍不住了,您是哪位,一上来话都不说清楚就要把人带走,您觉得合适吗?

    我是谁不重要。西装男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把眼神重新移到了虞泽身上,想要见你的人,他生了很重的病,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呼吸暂停,身体僵硬,耳畔的风静止下来。这一瞬间,虞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可笑。

    在同一家医院里,他的母亲刚生下和别人的孩子,而从未在他的人生里出现过的父亲,却躺在病床上,终于想起来要见他一面。

    或许是看见了他唇边嘲讽的笑意,西装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知道这件事很突兀,你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你可以先考虑

    不必了。虞泽打断了他,脸上的神情平静如一潭深水,不必考虑,我不会见他。

    无论那个正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事到如今,早已没有必要。

    话音刚落,他重新转过身子,牵住一时有些呆愣的祁源,快步往门口走。

    虞泽!西装男又叫了他一声,似乎是想要追上来,但又被身后的人劝住了,只好暂时放弃。

    转眼间,虞泽就拉着祁源走远了。

    小鱼儿,等等。祁源被动地走了好长一截路才反应过来,反手握住了他,你亲爹没死,不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脚步微微一顿,虞泽漠然道:不想知道。

    可是听那个大叔的意思,你亲爹重病在床,万一是要你继承亿万遗产呢哈哈哈哈咳咳。见他一脸无动于衷,祁源收了尬笑,温柔地摸了摸少年柔软蓬松的黑发,低声道:错过这次机会,我怕你会后悔。

    应该是有很多问题想要弄清楚的,比如当初为什么不要他,比如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找他,比如今天突然出现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虞泽在对方的注视中沉默了良久,轻轻地笑了笑,我不会后悔。

    过去的十八年没有出现,我也这样长大了,说明他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往后也当他是死了就好了。花瓣似的红唇吐出来的字冷漠到极点,当然,他好像本来就快要死了。

    九月的艳阳天,空气中漂浮着无处不在的燥热粒子,但漂亮挺拔的少年却像是浸在冰川里,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

    祁源想,他一定不能成为他生命中那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否则某一天,也会被这样轻飘飘地抛弃掉。

    *

    九月一号开学,高二三班的门牌号变成了高三三班。

    第一次月考结束后的晚自习,祁源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老半天,再回来时,又不由分说地把虞泽带出去了。

    去哪儿?虞泽解数学题解得好好的,一头雾水地被拉着走在校园小路上。

    祁源头也不回,回宿舍。

    虞泽:现在是晚自习,回宿舍干嘛?

    祁源不再搭理他,半拖半抱地把人飞快地弄回了宿舍楼,然后打开了自己的宿舍门。

    灯光骤亮,砰砰砰的喷彩带声响起,伴随着包子和百晓生毫无默契的祝你生日快乐。

    虞泽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祁源从百晓生手里接过了蛋糕,捧到了他面前,含笑地注视着他,生日快乐小心肝,恭喜你,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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