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地,建宁公主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的从房内走出来。

    年瑶月已经习惯了建宁公主酒醉后定要躲在屋里化妆的怪癖。

    为何化妆是怪癖?因为建宁公主化的妆容很特别。

    特别之处是以鼻子尖部为垂直界限,一个面孔化妆,妆化的是浓妆艳抹,一个面孔不化妆,始终是素面朝天。

    建宁公主说这叫半面妆。

    静谧的仲夏夜,年瑶月与醉醺醺的建宁公主坐在冷宫庭院内畅所欲言。

    原来建宁公主和驸马吴应熊是一对相爱相杀的鸳侣。

    这半面妆,是建宁公主效仿徐娘,拒绝与吴应熊欢好的恶作剧。

    身为大清帝姬,她为了江山社稷,沦为一颗棋子,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

    明知道朝廷迟早要对平西王下手,她还要当细作收集夫家谋逆的罪证。

    孝庄太后说扳倒吴三桂就让她回紫禁城,她永远处于绝望的等待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所以她不开心的时候只能借酒浇愁,偏偏愁更愁。

    压抑到了极致便只能通过伤害他人而发泄心中不快,于是有了半面妆。

    她不断地想要激怒吴应熊,让他做出僭越的事情,她不停地伤害他,羞辱他。

    把他推得远远的,让他失望让他对她放弃,好获得久违的自由。

    甚至日日都买醉,每回吴应熊靠近,她就故意吐的吴应熊满身都是。

    可最后总是事与愿违,建宁公主故意吐驸马吴应熊一身,他却还是忍不住照顾酒醉的她。

    按说被人这般羞辱,就算修养再好也受不了,况他是权倾一方的平西王世子。

    每回被建宁公主羞辱之后,吴应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悉心照料建宁公主。

    到底是他涵养过人,不与女子斤斤计较?

    或者是他忌惮皇族的势力?

    亦或者是对建宁公主的挑衅尽管愤怒至极,却还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爱怜呢?

    不然明知见她必将受辱,为何还忍不住一见再见?

    为何对她处处忍让,偏要勉强自己去自取其辱?

    或者他也曾想过放开,偏偏不由自主地抓得更紧。在这场无望的互相折磨中,两个人想来都不快活。

    久而久之,建宁公主心里到底是要激怒吴应熊还是吸引吴应熊,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的究竟是什么。

    若说她爱他,为何拒绝他的亲近,还以这般决绝羞辱的方式对待驸马吴应熊。

    若说她不爱他,可为何这半面妆偏偏透着股赌气的意思?

    年瑶月猜测,或许吴应熊知道建宁公主想要自由,偏偏情到深处,宁可把她困在身边看她枯萎,也不愿意放开,从此天涯陌路。

    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撇下她的手,明知那是一双多渴望关怀的手。

    他明知她的拒绝背后藏着缱绻深情。

    建宁公主想过挽留,可是大清帝姬的尊严容不得她低头。

    她终于决定放手,或许那一刻心痛如绞,或许此生再找不到像驸马那样温润如玉的君子。

    于是她配合大清派来的细作,将从吴应熊那偷来的军事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

    直到大军压境,直到她看着吴应熊亲自打开城门,放大清将士入城,直到大清八旗铁骑用红夷大炮轰开平西王府邸大门。

    建宁公主站在万人之前,而她的驸马,则被镣铐囚禁,屈膝跪在她脚边。

    年瑶月不是感性的人,可此时却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他拖着镣铐,哗哗作响,他俯身将我绣鞋上的尘土小心翼翼拂干净,他说…”

    建宁公主的语气有些哽咽。

    “他说…他竟然和他爹一样,为红颜冲冠一怒,开城门当了降臣,可能当公主的裙下之臣,此生无悔,不怨。”

    “他说,如今好像除了合离,把自由还给我,他好像已经一无所有了。”

    之后就是吴应熊和家眷被押解回京城,开始囚徒生涯。

    孝庄太后和康熙爷对平西王吴三桂积蓄的力量颇为忌惮,对吴应熊威逼利诱。

    看着驸马和两个儿子日日都要饱受煎熬,驸马渐渐精神失常,两个儿子亦被摧残的人不人鬼不鬼。

    建宁公主在一个雷雨夜,给丈夫和儿子们亲手做了一顿晚饭。

    此后夫死子丧,家破人亡。

    痛苦纠葛了半生,最后他们的结局不过是一对怨偶,一茔孤坟。放了手的从此青冢荒坟,无处话凄凉。

    回归紫禁城的终于得偿所愿,且一个人熬到了白发苍苍。孤独,且长命百岁。

    只不知,遥想当年,她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给你,你的玉佩丢了,我还给你一个玉埙。”

    建宁公主将一个拇指大小的红玉埙坠子塞到年瑶月手里。

    “你试试看,吹一吹~”建宁公主醉眼迷离的看着年瑶月。

    “你们爱新觉罗一族的人真奇怪,送礼都喜欢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问问收礼物之人能否承受!”

    年瑶月猜想这玉埙肯定是康熙爷和孝庄太后心心念念的东西。

    “给你就拿着吧,保命的话还能派上用场,我已经老了,又不能带进棺材里。”

    建宁公主按着年瑶月,让她背下来一段奇奇怪怪的曲谱。

    还逼着她一字不漏的默写下来才善罢甘休。

    ……

    这日一早,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年瑶月想起来今日是乌雅氏的千秋诞。

    四爷还在病中,乌雅氏心情倒是不错,竟然这么隆重热闹的庆祝生日。

    而此时宁寿宫内,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大将军王允禵正慵懒地靠在书桌前。

    笔挺修长的双腿则散漫的架在书桌上。

    “你看看你,又黑又瘦的,又不是在战场上,你还穿什么铠甲?”乌雅氏满眼笑意,伸手就要替小十四卸甲。

    “额娘不必操心了,儿臣穿着铠甲才觉得心里踏实!”胤禵幽幽地说道。

    如今连皇阿玛给的名字都要避讳新帝,而改成了允禵。

    胤禵心里很憋屈,明明皇阿玛说他文治武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他想不明白,为何皇阿玛不将皇位传给他,而选择了喜怒无常,冷血薄情的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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