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笼罩整个玄天地界。

    “执弟子之礼,敬拜师祖——”

    所有弟子弯腰卑立,行揖礼。

    虞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宁素仪拉了她一下,让少女也弯下腰,省得直直站着太引人注目。

    “门派里各种重大事宜开始之前都要拜剑尊师祖,这是老传统了。”

    待到外门弟子们解散前去食堂用早餐的时候,宁素仪这才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头。

    她低声道,“如今宗门大典正式开始,便和我们外门弟子没什么关系了,你也可以好好歇歇,之前累坏了吧。”

    起个大早就为了给人行礼,少女低下头,将脚边的石子踢开,她小声嘟囔道,“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宁素仪一怔,才反应过来虞惟竟然指的是剑尊师祖,她哭笑不得道,“你这话说的,可千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虞惟虽然上课从不听讲,也不怎么记事,但剑尊的名号仍然强势地占据了她脑容量的一部分,而且想忘都忘不掉——倒不是她想知道,而是谢剑白在门派里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玄天仙宗以剑尊为傲,不论是长老教习的训斥夸奖,还是弟子的努力自省,都会将师祖挂在嘴边时常勉励。

    她知道谢剑白是玄天仙宗的创立者,也知道如今玄天仙宗那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规法便是他当年立下的。

    也就是虞惟在宗门里爹不疼妈不爱,只要不惹事,长老教习们恨不得看不见她这个人,反倒给她了一点被边缘化的自由。

    其他正常弟子们真是被管束得像是被攥住喉咙的小鸡,宁素仪也说过玄天宗是规矩最森严的门派。

    毕竟——据说当年谢剑白光是写宗规就写了整整二百六十多页。

    玄天仙宗的一切构成了坚不可摧的牢笼,而它的主人,便是谢剑白。

    今日,九千年前便飞升的剑尊又罪加一等。

    虞惟小声咕哝道,“就是不喜欢他嘛,多自恋的人才要别人后半夜就起床行礼呀。”

    宁素仪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从今天开始,宗门大典会持续整整半个月,主要是举办内门试炼,像是长老门下的首席弟子之类的天骄亮相,要作为大轴放在最后几天。

    这也是个让虞惟更加了解修真界的好机会,宁素仪打点教习,得到了一些在大殿期间去侧峰做杂事的活儿,这让她能够顺便带着虞惟悄悄去看大典的切磋,希望借此能让虞惟对那些绚丽的打斗感兴趣。

    内门切磋的地方位于百炼峰,是专门用来举办大小活动的山峰,除了试炼台和宽阔的观众席,周遭还围绕容纳外来宾客落脚的楼阁,可以让客人在高台上观看。

    至于位置最好,单独屹立在正位的高阁,自然便是宗主长老们、以及各位外来宗主的观看席了。

    二人选了一个空着的楼阁溜了进去,路上还遇到了其他几个心照不宣偷偷观看切磋的弟子。

    三楼的窗台正好,可惜少女对此似乎并不热衷,下面一打起来,虞惟的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反困。

    若是平时,她或许还能对那些发出各种光芒的招式有点兴趣,可是这半个月太累了,远方弟子们切磋的声音成了催眠音,虞惟每日都看着看着便枕着窗棂睡过去。

    这样困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最后几日,与玄天宗关系不错的几个门派宗主带着弟子前来拜会,各个门派的天之骄子们汇聚一堂,自然少不得切磋一二,这也是宗门大典的重头戏。

    虞惟每日都提不起精神,宁素仪都快放弃了。结果今日她便看到正要打哈气的虞惟忽然闭上了嘴,她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向试炼台。

    宁素仪也跟着看了过去,原来是她们门派的首席弟子宋雪深在与其他门派的弟子切磋。

    二人修为高,切磋起来的观赏性也直线上升。

    宋雪深清朗俊逸,气质绝尘。玄天剑法在他手中炉火纯青,剑风冷肃,带着危险的美感。

    虽然表面上双方你来我往,切磋得十分精彩。可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看得出来,宋雪深实力碾压式地高于对方,他完全把控局面,只不过为了给对方门派留面子,所以才收了力。

    待到这一场切磋结束,宋雪深赢得比试,周遭的弟子们山呼海啸地鼓起掌。

    宋雪深名字冷,剑气也冷,可为人却看起来十分温和,切磋一结束,便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

    “还不错。”宁素仪夸赞道。她发觉虞惟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试炼台,不由得笑道,“怎么,对玄天剑法感兴趣?”

    “就是他带我来这里的。”虞惟对自己猫生第一顿饭记忆犹新,她枕着下巴,意犹未尽地回忆着当初一路上的佳肴,“还长得这样好看,真是个好人。”

    可惜宋雪深虽样貌英俊,但闻起来太过寡淡,导致小猫妖一转脸就把人家忘了,今天又见了才想起来一年前的这个人。

    宁素仪有些无奈,她还以为虞惟对那些绚丽的招式感兴趣,没想到这猫光看脸了。

    等等……为什么忽然觉得女孩的语气那么熟悉?

    宁素仪忽然想起来,她在和虞惟关系交好之后,曾经问过虞惟为什么这样信任自己,小猫妖当时是怎么说的?好像也说……她看起来就是个好人。

    宁素仪顿时警惕起来,“小惟,你当初第一面就喜欢我,不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是呀。”虞惟回答的理所当然,“阿宁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外门弟子。”

    宁素仪:……

    过去怎么没发现这小猫这么肤浅呢!

    宁素仪转过身,她掰过虞惟的肩膀,认真地说,“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信任对方,尤其是不能随随便便相信长得好看的男人!”

    按照她对虞惟的了解,以虞惟的性格,只要长得对她口味,再动动手指用美食引诱,小猫妖说不定十有八九真的会被人拐走!

    宁素仪心中警铃大作,虞惟却又贴了过来,一看又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为了表达自己的严肃,宁素仪用手去推虞惟,不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虞惟却像是小狗一样用额头蹭了蹭她的手指,软软地说,“阿宁是不同的,阿宁闻起来香香的,如果是别人的话,我才不会跟她好呢。”

    小猫妖这是以为自己吃醋了,所以才这样安慰她?

    “我不是……哎,算了。”

    宁素仪被她弄得无可奈何,今日的训猫计划也又因为心软没有进行下去。

    两个女孩正嘀嘀咕咕的时候,却听到试炼台又传来声音。

    二人抬起头,便看到台上不知何时又站上来一位青年,此人一袭鸦青色衣袍,箭袖束腕,墨发高束。

    他眉骨深邃,神情清而冷,宛若高山寒雪,孤冷疏离。俊美的容貌与先前出场的宋雪深相比,竟然更加清傲出尘,如谪仙降世。

    “今天的比试不是应该结束了吗?”宁素仪疑惑道。

    虞惟注视着试炼台上的人,心脏先是重重一跳,是因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脸而感到震撼,却又很快从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

    她作为人时有些迟钝,记不住事,爱发呆。可作为妖时那比野兽更加敏锐的直觉,却让虞惟在这个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亲近。

    这种亲近感与对宁素仪的那种不同,是莫名其妙、发自魂魄深处的感受,就好像……她与这人之间连接着无人能够看到的丝线。

    在她产生这种莫名相连感受的同一瞬间,试炼台上,虞承衍仿佛也有所感应,朝着她的方向抬头望去。

    跨越无数内门弟子和遥远的距离,他看到了阁楼上的少女。

    她的眸子漂亮且清澈,纤细雪白的手背抵着那张他在记忆中无比熟悉、却又更加稚嫩年轻的面庞,正有点好奇地看过来。

    虞承衍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惟喵:好消息,我遇到了梦中情脸。坏消息,他好像是我儿子(╯‵□′)╯︵┻━┻

    第7章

    如果虞惟在妖族的教导下长大,那么她就会知道这种冥冥之中相连的感受,是妖族对和自己拥有血缘关系族人的一种连感。

    妖界实行母系氏族制度,以母女的血缘纽带来代代传承母系一脉的力量,父亲相对而言不那么重要,最多是锦上添花。

    虽然妖界也有常规的婚姻习俗,但并不是必需品。妖族骨子里自由野性,女妖修去父留女是很常见的事情。

    所以血缘连感便很重要了,一个够成熟的妖族,甚至能以连感来判断其他妖族与自己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

    身份可以伪造,但连感做不了假。

    虞惟什么都不懂,她只觉得怪怪的,尤其是当那个青年看向自己的时候,这种感受达到了巅峰。

    就好像心被细线轻轻地扯了一下。

    “小惟,怎么了?”宁素仪发现她神情不对,关心地问。

    少女捂着胸口,有些迷茫又懵懂,“不知道……感觉这里闷闷的。”

    她平日里很皮实,能吃能睡的,连感冒都没有过。

    宁素仪顿时蹙起眉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没好好休息?走吧,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你变回猫好好地睡一觉。”

    一听这话,虞惟顿时开心起来,她立刻将台上的青年抛在脑后,乐颠颠地随宁素仪离开了。

    她完全不知道,当试炼台上的虞承衍看到她的时候心中掀起何等惊涛骇浪,也不知道她果断地离开后,虞承衍差点就没有理智地要追上去。

    他耗费了全部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留在原地,假装白浩真人的义子,展示了白浩剑法。

    修仙者经常一闭关就几十上百年,尤其是如白浩这样隐居的修士,忽然多出一个义子来并不算太奇怪,只要虞承衍会他的剑法,就是最好的作证。

    毕竟——哪怕是修真界的大宗主们,也不会想到竟然有人能够扫一遍他人的留影石,就能将对方的秘技如此炉火纯青的使用出来,这太超乎修仙者的想象了。

    楼阁之上,谷广明神采飞扬,掩盖不住对虞承衍的满意自得。

    他的身边,其他门派的宗主感慨道,“谷宗主,你可真是闷声做大事啊。白浩真人出了一个传人,这消息我们都还没收到,人竟然便已经被你笼络了。”

    “老弟此话差矣,我可没有笼络这孩子的本事,只是因为他破境的机缘就在我门下,所以恰巧而已。”谷广明呵呵笑道。

    其他的宗主们或是恭喜或是感叹,心中都不由羡慕又遗憾,只恨这机缘怎么就不在自己门派之中,错过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年轻修士。

    另一边,虞承衍也一直在隐忍等待,让自己不要太心急,不能让外人发现虞惟对他的重要性。

    晚上,谷广明设宴邀请所有宗主们,在席上正式地介绍了虞承衍,话里话外已经将他当做玄天子弟。虞承衍心不在焉,并没有反驳。

    等到晚宴结束,谷广明又私下与他聊了半个时辰,又是一顿拉拢,最后给了虞承衍极高的权限,让他随意去各个山峰找人。

    虞承衍回到自己的住所时已经夜深人静,他坐在桌边,手指摁着自己的鼻梁,太阳穴一直隐隐作痛。

    他一向对这种酒宴敬而远之,更别提心里装着事情,一晚上都要不动声色,心头焦躁的火烤得他生疼。

    但不论如何,母亲还在玄天仙宗,便是最好的事情。

    至于怎么找人……他只知道虞惟是外门弟子,可玄天仙宗拥有整整十二座外门山峰,找起来估计要费些时间。

    他已经失去她三千年那么久了,他一刻都不想再久等。

    这么多年的煎熬痛苦,虞承衍忍了过来。可只是今日的匆匆一瞥,便让他的心像是裂了缝的水坝,濒临崩塌边缘。

    可是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他必须要隐忍自己的心情,不然估计会吓到虞惟;也不能将急切表露出来,省得宗主和长老们这些老狐狸看出端倪。

    虞承衍闭着眼睛,他思寻许久,忽然想到了玄天宗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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