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荡的剑气不断地洗刷整个溶洞,趁着虞承衍顶上这个间隙,郭正诚第一时间钻入暗河,向着无尽之海潜逃。

    几乎同一时间,父子二人收了剑势。

    “他的真身在无尽之海里,和那些能量共生。”虞承衍说,“想要杀他,只能进去。他不知在无尽海里苟活多久,如今我还不是他的对手。”

    “一起。”谢剑白说,“最好能抓活的,有些事情我要问他。”

    简短的对话后,父子向着暗河而去。

    “还有一点,你的嘴怎么总是那么硬?”虞承衍吐槽道,“如果我才刚从未来穿越过来,看到的是和善的老人家和你这满身杀气的样子,我说不定真的会信以为真,跟他一起对你动手。”

    “人本来也是我杀的。”谢剑白回答。

    又是他爹经典的直线脑回路,回答永远只回复最终结果。

    可惜世间种种事情并非都黑白分明,同一个结果,过程和动机不同,意义自然也不同。

    虞承衍知道此刻不是吐槽的时候,他无语地瞪了谢剑白一眼,然后跃进暗河里。

    其实如今他也并不知道谢剑白为何欺师灭祖,郭正诚说的那些有理有据,甚至许多细节都能完全对上。如果是刚来的他,或许真的会被这些言语蛊惑。

    可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虞承衍信任谢剑白,他相信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如此残/暴的人,他爹只是一个没长嘴的傻瓜罢了。

    二人潜过暗河,顺着缝隙进入无尽之海。

    纵然已经无数次进入这里,可是当感受到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般的痛楚袭来的时候,虞承衍的睫毛还是忍不住颤动。

    虞承衍经过如此多的演练,仍然会感受到不适,他潜意识觉得谢剑白也会一样举步维艰,可是没想到,男人在无尽之海里穿行的速度竟然比他快多了!

    他刚想侧过头看看谢剑白,就感受到无尽之海中复杂混沌的能量犹如水浪般向着他的放下推来,谢剑白直径向着前方冲了过去,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对郭正诚紧咬着不放。

    虞承衍自然不晓得谢剑白曾经无数次潜进过无尽之海,若是说起经验,可比他多得多。

    一切似乎有些离谱,可想想那是谢剑白,好像又能够理解了呢!

    虞承衍紧跟其后,他赶到的时候,谢剑白已经再一次和郭正诚缠斗在一起。看起来,郭正诚当时觉得进入无尽之海后便可以掌控主动权的念头,是有些过于自信了。

    谢剑白完全没有他以为的那样陷入被动,而是仍然难缠。

    只不过虞承衍知晓,只要郭正诚尽量拉长时间,谢剑白总会被拖垮的时候,必须速战速决。

    无尽海内,一切事物都在虚与实之间,能量、意志、生命……这些看不着的东西仿佛都能够具象化为不同的样貌,有时候是色彩,有时候又像是斑斓五彩的海浪,带给人实际的窒息。

    看到他过来了,郭正诚大喜过望。

    “衍儿,快!快来,我们一起解决他!”

    虞承衍神情沉沉,他从无尽之海中复杂混乱的无数能量中层层剥离出其中的混沌之力,淡灰色的混沌凝结在他的周身。

    以混沌力量化为的剑气向着谢剑白的方向凶猛劈去,剑威震得附近能量跟着隆隆震颤,显然毫不留情。

    如此威势的攻击袭来,谢剑白竟然毫不转身防御,反而仍然保持着紧咬郭正诚的攻势。与此同时,虞承衍的剑气已经到了谢剑白的身后,却猛地一转,犹如闪电般划出弧形,绕过男人。

    接下来的一切,更是出乎意料——谢剑白的攻击,和虞承衍的攻击竟然合二为一!

    父子二人动作一致,剑式行云流水,剑气合并之后,搅弄得无尽之海都沸腾起来,一转局面。原本和谢剑白单独对峙的郭正诚如今一同对上他们二人,立刻落入劣势。

    谢剑白经验丰富,战斗头脑敏锐得可怕;虞承衍以混沌力量相助,父子俩通力合作,威力足以瞬间荡平一座仙州。

    在这般可怕的攻击下,郭老已经无法保持人形。他本已经不是人,而是依附这里而生的扭曲怪物,如今干脆放弃身形,隐匿在湍急混乱的能量洋流之中,所到之处,像是一片阴云。

    “好啊,好啊!”郭正诚的声音在四面八方而来着、扭曲着、沙哑而难听,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在一块儿,“好一个父子情深,虞承衍,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剑白和虞承衍背靠而立,二人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郭正诚放弃人形后,战斗变得艰难许多。只不过,他仍然不是父子俩的对手。

    很快,郭正诚的能量体已经被逼得摇摇欲坠,虞承衍还是经验浅,这么长时间的战斗,让他的精神负荷极大,也快濒临极限。

    青年每每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看向谢剑白。他好歹也有神兽血脉,无尽之海对于谢剑白的折磨应该是更大的。

    可是不论虞承衍何时望过去,谢剑白永远都是沉稳淡然的模样,连眉头都不皱。虞承衍的理智知道谢剑白不可能不疼痛,只不过男人更能忍而已。可是只要看到父亲淡定自若的样子,仍然会给虞承衍极大的安全感和底气,让他坚持下去。

    在这样的围剿下,郭正诚很快被逼入死角。

    谢剑白和虞承衍都不想杀他,因为哪怕知晓有老头子这号人在捣乱,许多事情仍然充满谜团,或许只有郭正诚能够解释。

    郭老的能量团重新化为老者,只不过面容身躯都变得扭曲,五官和皮肤像是化掉的冰块一样向下流淌,谢剑白持剑上前,郭正诚抬起头。

    师徒二人彼此注视,郭正诚眼中凶光大闪,不成型的嘴里发出森然的笑声。

    谢剑白眉宇微蹙,他潜意识察觉不对,与此同时,郭正诚骤然化为能量,向着谢剑白后方的虞承衍袭去!

    父子几乎是同时攻击,郭正诚此次完全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的剑风将他的能量黑团撕碎——就像是什么繁重的东西被舍去了,黑色的能量消减为一团黑雾,毫不减速地向着虞承衍冲去。

    虞承衍尝试抵挡,那黑雾却通通穿过,下一瞬间,骤然冲入青年的胸膛,然后从他后背穿出,笼罩整片海域!

    一切发生得太快,谢剑白仿佛再一次回到曾经的日子当中。周遭一切都是密不透风的黑暗,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触摸自己也没有任何感觉。

    谢剑白神色微沉,他知晓普通攻击已经没有用处,转而在黑暗中摸索,多次尝试,他终于割开自己的手臂。

    还要多亏贪嘴的小猫兽,他身上的煞气已经习惯跟随血液而动。血液在黑暗中喷涌漂浮,煞气也跟着蔓延开来,抵抗这团黑雾。

    终于,谢剑白的感官恢复。煞气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他仍然无法看清周遭,至少能感知到自己。

    谢剑白在黑暗中穿行,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引他。男人向心而行,竟然真的找到了虞承衍,青年看起来已经失去意识,周身缠绕着心魔和混沌之力,力量混杂,已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

    虞承衍最后的记忆,是老者那沙哑又扭曲的笑声。

    被黑雾冲击的时候,他仿佛陷入沼泽里,彻骨的寒冷瞬间充满全身。

    在最开始,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在黑暗里,有许多记忆杂乱的闪过。某一个瞬间,虞承衍似乎看到一个和谢剑白很像的孩子站在血泊之中。

    他不是记忆的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画面消失。

    很快,一切重归黑暗与冰冷,只有遥远的前方有一抹淡淡的光芒。

    虞承衍下意识向着光芒前行,每向前走一步,他的意识便恢复一点。等到来到白光面前时,他已经完全想起了一切。

    下一瞬,白光笼罩了他。

    虞承衍睫毛微颤,他缓缓睁开眼睛。

    白光散去,他的脚下是客栈的地板。一切都太真实了,客栈的房间、轻拂的窗帘、下方主路上熙熙攘攘的路人声音……

    虞承衍恍然地站在这里,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他的身后,房间的门被推开。

    青年转过头,一缕淡淡的香味随着轻柔的裙摆在他面前掠过。

    他看到身穿粉色衣裳的虞惟扑到床榻上,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虞承衍看到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抱住枕头,又撑起自己,抬头向着他的位置看来。

    “你快些进来呀,在做什么?”虞惟催促道。

    虞承衍下意识想要开口,直到他听到自己的身后门被关上,谢剑白走了进来。

    青年怔怔地看着一身墨色长袍的谢剑白,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在他爹娘的过去里,那个没有他穿越、自由恋爱的虞惟和谢剑白。

    虞承衍从没看过谢剑白穿深色的衣服,男人将白袍换下,圣洁庄严的气息被削弱,反而多了些神秘和沉稳感。

    谢剑白在床边坐下,虞惟抱着枕头,在床上蹭了两下,枕在他的大腿上。

    没有这一世的完美保护,虞惟的神态虽然仍然抱有娇媚阳光的一面,却没有了那份不谙世事的单纯。

    谢剑白垂下头,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虞惟的面颊。

    “抱歉。”过了半响,他说。

    “这次又因为什么啊?”虞惟懒洋洋地问,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谢剑白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乱世开始,便不能回头。”

    虞承衍恍然,这个时间,应该是谢剑白解散玄天宗、虞惟离开仙门,而后谢剑白收回自己的一魄,被他镇压的煞气重回自由,引起了下界战乱。

    谢剑白已一己之力推迟万年的乱世,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后来,每个仙城不得不开启防护阵法,严格筛查进入人员,以此保证城内安全。像是虞惟这样的妖族,在外面生命有威胁、想进仙城,若是在认识谢剑白之前,估计也十分困难。

    “我真是服了你了。”虞惟抬起脸,她叹息道,“谢剑白,你是神仙不假,可下界苍生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没必要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道歉。”

    “以后不说了。”谢剑白道。

    虞惟很满意。

    虽然谢剑白这个家伙脑回路奇奇怪怪的,二人说话驴头不对马嘴,可男人唯有这点很好,他会努力理解她的想法,而且改正态度良好。

    虞惟像是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手心,开心地说,“以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啦,真好。”

    “你有什么想实现的事情吗?”谢剑白问。

    “什么事情都行吗?”

    “嗯。”

    虞惟想了想,她说,“那我想到处游玩,等走遍修真界后,我还想要去妖界和魔界看看,这也可以吗?”

    “可以。”谢剑白说,“我陪你去。”

    虞惟顿时开心起来,但是很快,她便有些忧愁地说,“可阿宁说你是神仙里最忙的那种,你能天天陪我吗?你的公务怎么办啊?”

    “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担心。”谢剑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处理公务。等到一切交接之后,我便辞了公职,这需要一些时间。”

    虞惟嗯了一声,便安心地闭上眼睛。

    她的精力似乎不太好,没过一会儿,便在谢剑白的大腿上昏昏欲睡。也没有看到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做事干净利落的谢剑白鲜少有这样犹豫不决的时候,一直到虞惟睡着,谢剑白垂着眸子,专注地看着她。

    “惟惟,你想与我成亲吗?”他轻轻地问。

    虞惟已经沉睡,自然听不到这一句话。

    谢剑白闭了闭眼睛,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重新换词道,“……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似乎这样也不太让谢剑白满意,他又重新说,“惟惟,我想与你成亲。不,我们成亲吧。”

    试了几次,他好像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说法,眉宇不由蹙了起来,无力地叹息一声。

    谢剑白左手抚着虞惟的长发,右手拿起一本《修真界风俗细讲》,专注地看了起来。

    虞承衍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他们二人那些点点滴滴的小事,情绪逐渐平静,就像被什么疗愈了一样。

    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虞承衍甚至能够看穿谢剑白的想法——如果要辞去天尊之位,谢剑白想在退位之前向六界宣布成婚之事,让天下所有人知晓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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