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我和柄贵几个去晚了,大柱在浑山侧面,被人丢下了山。”周柄毛大口喘气,焦急道。

    卫良峰心里一突,惊愕道问:“啥,谁丢的,看清楚了吗?”

    能这么清楚知道大柱是被丢下了山的,那想必,大柱被丢前,应该有人看到。

    周柄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吴家平生产队吴伟的儿子瞧见了,我们赶去的时候,吴伟儿子在大柱被丢下山的地方哭,柄贵和柄棋,柄全,已经下山去找了,天黑,浑山侧面是以前棒老二抛尸体的地方,又高又陡,我担心他们找不到人,所以回来,想让村里的人帮帮忙,一起去找找。”

    几个生产队,在浑山读书的小孩不多,隔壁生产队吴伟的儿子,恰好就和周大柱一个班,他们去接人的时候,吴伟儿子在树林小径上哭得稀里哗啦,等他们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大柱被人给丢下山了。

    丢人的穿着一套绿色军大衣,头上带了个绿帽子,脸上蒙了块绿布。吴伟儿子说,当时他在回家路上的那块雷打石缝隙里撒尿,听到大柱惊呼,脑袋够出缝隙,就瞅到外面有个全身都绿的人,抱起大柱,然后猛地将他丢到了山下。

    他当时吓傻了,一下直到那个绿色的人走远,他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也好在吴伟儿子被吓到,没吱得出声,不然,浑山上遭殃的就是两个孩子了。

    卫良峰听周大柱竟被丢到了以前土匪棒子抛尸体的地方,顿时咒骂了起来:“狗日的,姓朱的太歹毒了,才八岁大的孩子,他怎么就下得了手,他这是杀人,杀人……”

    第26章

    周柄毛眼睛冲血,咬牙切齿道:“朱家心太狠,叔,咱们这一次,说什么都不能就这么放过朱老头。”

    对孩子出手,这是周柄毛不能容忍的。

    周、朱两家是结了死仇,但有什么恩怨对着大人来就成,敢朝家里孩子出手,他这次说什么都不会轻易饶过姓朱的。

    卫良峰:“毛子,快,快,快去找良忠大伯,永治先前就去镇上报警了,等会你去甘华镇上瞅瞅我家情况怎么样,永华和她媳妇也去接志勇和志辉了,但到现在还没来,那边恐怕也出了事,可能还有公安在那边,你跑快些,说不定能半路遇上公安,你让公安派点人过来,一起找大柱。”

    周柄毛嗳了一声,加快了速度。

    周柄毛现在是心痛死自家四弟了,天降横祸,好好的一个家,生生被挨千刀的给祸害成了这样。三柱傻了,这辈子不定会怎么样,现在大柱又被丢下了山,那浑山侧面的峰很高,这么高丢下去,大柱怕是凶多吉少了。

    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大柱找到,过了今晚,哪怕他们再找到大柱,这小子,怕都已经……

    想到活蹦乱跳的侄子,就这么没了,周柄毛的眼眶憋不住,泛起了红。

    周柄毛背着卫良峰,很快就到了卫家,他气都没喘上一口,急慌慌把事给卫良忠说了一下。

    卫良忠原是没想把事儿闹大的,毕竟,闹得太大,弄得队员们人心惶惶,明儿的活怕不得要耽搁,但现在却是不惊动大伙都不行了。卫良忠听完周柄毛的话,想也没想,起身就往沟子里走去。

    静等着消息的周桂和卫子英,听说周大柱遭毒手了,心口忽地悬了起来。周桂瞳孔震惊,拔腿就跟着卫良忠一起去了沟子里,卫子英甩着小短腿,也赶紧往沟子那跑。

    卫良峰也想去沟子那边,但家里有个老表叔,一家子都走了也不像话,便留下来招呼这个老表叔,而陈丽因着怀孕,周桂没敢让她去凑热闹。

    安静的小村庄中,一道锣声锵锵锵快速度响起。

    敲锣鼓的人,似乎是下了死力气,第一道锣声传开,就响彻了整个沟子。

    已入夜,吃完晚饭,正准备洗脸洗脚上床的队员们,听到这忽然响起的锣声,除了老人小孩,几乎全顾不上自己的事,呼呼往黄角树那边奔了过去。

    这锣声,是每个村子里,用来号召队员们的讯号,平时极少敲响,只有农忙时,天公不作美,打雷阵雨的时候,队长才会敲锣让大伙快些抢收粮食。

    所以,锣一响起,就算没到抢收粮食的时候,大家也不敢大意,纷纷奔了出来,有的人甚至还是洗脚洗到一半,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跑出来的。

    事情紧急,卫良忠也没卖关子,见每家每户都来人了,直接道:“各位邻居,帮个忙,大家赶紧去浑山,帮柄贵找找大柱,周大柱被狗日的朱老头,给丢下浑山侧面那棒老二抛尸体的山下了,柄贵几兄弟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现在生死不知,还请大家看在一个沟子的份上,帮帮柄贵。”

    卫良忠这话一出,大家顿时震惊了,好多人脑袋都没转得过来,只听明白,周大柱被人从山上丢下去了。

    “朱家,哪个朱家,莫不是东阳大队那个朱家?”人群里,有反应快的,忙不迭出声。

    卫良忠:“就是这个朱家。”

    卫良忠一点头,同样因着锣鼓声,跑到黄角树下的吕大田,眼睛一瞪,不可置信道:“啥,又来左河湾搞事了,他这是多不待见我和老二,一次一次的,他是想害死我们不成,我们兄弟这当外甥的,哪对不起他。”

    吕大田话一出,邻居看看他的眼神,登时有些古怪起来。

    该说不说,人的情绪在某些时候是极为多变的。

    刚才有人听到朱家又搞事,还指着人家周柄贵家弄,都有些迁怒吕家,毕竟周柄贵一家惨状,和吕家多少脱不了关系,但现在吕大田脱口而出的话,众人顿时又有点同情起来。

    特么的,这是什么舅舅哦。

    坑外甥,坑了一次又一次,摊上这种舅舅,吕家两兄弟也是悲催。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同情的时候,大伙弄明白卫良忠敲锣的原因,没有任何推脱,纷纷弄个了火把,带上家伙就往浑山赶了去。人命关天的事,连吕家兄弟都举起火把一起去了,周柄毛则在大家走后,急慌慌去了甘华镇。

    而周柄贵的婆娘,知道自家大柱被人丢下了山,生生把自己哭晕了过去。

    黄角树这边动静太大,卫老太拄着拐杖,颠着脚,也过来凑热闹了。刚一到,就瞅见张冬梅和周桂嘀嘀咕咕,一脸担心的小声说着话。

    她眉头一皱:“两媳妇,咋回事呢?”

    周桂和张冬梅听到老太太声音,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下,忙不迭回道:“娘,你的担心成了真,朱老头动了坏心思,周柄贵家的大柱,被丢到浑山下面了,大伙这会儿都去了浑山,帮忙着找人呢。”

    “志勇和志辉呢,他们回来没?”人老成精,卫老太一听朱家真动手了,眼睛一瞪,赶忙着问。

    周桂装做没啥事的样子,扯了个笑脸,忙不迭道:“早就回来了,天都没黑就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哎,周大柱才八岁,可别真出啥事,他要真出事了,柄贵媳妇怕是眼睛都得哭瞎……”

    小儿子出意外傻了,现在大儿子又……

    这朱家,真不是人。

    张冬梅扶住老太太:“娘,外面乌漆嘛黑的,你出来做啥,走,我送你回去。”

    卫老太以为自家孩子真没事,定了心,转身,跟着张冬梅一起回了老宅:“我这不是听到外面吵就出来看看吗,回去吧。”

    老太太年纪大,周桂和张冬梅都不敢把真相告诉她,就防她听了后,有个啥万一。这糊弄过去后,周桂脸上的笑,戛然一顿,逐渐被担心替代了去。

    自家儿子媳妇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志勇和志辉……

    “二婶子,你家志勇和志辉,是不是还没回来?”旁边,张荷花看周桂眉头紧攒,狐疑着问。

    周桂表现得太明显,晚上天太黑,卫老太眼神不好使,没看出她的笑有多勉强,但另几个没有一起浑山的媳妇,却是瞅了个明白。

    另一侧,牵着卫子英的潘玉华听到她妈一问,眼睛一睁,担忧地看向卫子英:“英子,你哥哥他们……”

    卫子英小脸一耷,粉嫩嫩的小嘴巴一瘪,要哭不哭的道:“哥哥到现在还没回来,爸爸妈妈去接他们了,可是爸妈也没回来。”

    说着说着,卫子英眼珠子里就包起了水雾。

    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坏的人呢。

    是他们先干坏事在先,凭啥现在却要害哥哥他们……

    呜呜呜,统统讨厌天下所有姓朱的。

    行吧,这是迁怒了。

    潘玉华见卫子英哭了,不敢再问,赶忙安抚道:“不哭,没事,若楠姨和卫大叔已经去接了,应该不会出啥事。”

    “可毛子叔他们也去接大柱了,大柱还不是出事了。”卫子英吸着小鼻头,害怕又担心,就怕爸妈去晚了,哥哥们也和大柱一样,遭坏人给害了。

    潘玉华小眉头紧紧揪起,道:“大柱他们放学是五点,大柱被害,肯定是在五点之后,浑山去镇上有段距离,他走不了那么快。”

    潘玉华嘴上分析着,但心里却是很没底。

    这些事,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她只知道志勇大哥最后是被水淹没的,而志辉二哥则一直活到她死,都健健康康。

    但这只是个参考,这辈子的事情发展,在她重生回来,从田里背回英子后,就发生了变化。所以,她也不清楚,这次卫家兄弟会不会发生啥意外。

    “对哦,我爸妈是五点左右去的镇上,坏蛋又不会飞,应该是没那么快赶到甘华镇。”

    担心则乱,潘玉华话一出,眼泪汪汪的卫子英一楞,顿时收住了泪珠子。

    可不就是,爸爸妈妈的速度,肯定会比坏蛋快,他们一定会先接到哥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肯定是被啥事给耽搁了。

    卫子英被潘玉华安抚住,那边周桂则没那么容易被安抚了,张荷花话一问,周桂眼眶顿时红了。

    “回来啥啊,老大两口子去接他们,也一去就没了影,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啥,也没回来?”

    “婶子你别急,没回来不定是被啥耽搁了,不然就算是报信,也该回来一个人,你看毛子不就先回来报信了。”

    “锅子媳妇,郑娟,周大红……我们几个往镇上走走,不定能遇上他们。”张荷花喊了几个媳妇名字,这几个人,都是卫家关系比较亲近的,叫他们走一趟,最是合适。

    “我也去。”一旁,一手扛锄头,一手提着把蒲公英草的卫志飞,突然开口。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挖蒲公英的季节,卫志学身体不好,每到春天,当哥的卫志飞都会满山遍野给他挖草药,这两天农忙,他白天没办法去挖,只能收工后,踩着天黑去坡上挖一些。

    蒲公英是味中药,吴家平生产队的闵老大夫说过,偶尔用蒲公英炖汤喝一喝,对卫志学身体有好处。

    卫志飞回来晚了,没赶上去浑山,这会儿听到要去找卫志勇兄弟,便自告奋勇也要跟着去。

    张荷花嗯了一声,就地弄了几个火把,然后带着几个媳妇和卫志飞,急忙往甘华镇走了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村里的人等得焦急,然而,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两边却都没消息传回来。

    浑山那边找人,甚至还惊动了良山好几个生产队,吴家平生产队有人听到消息,也自发去浑山帮忙找人,可浑山林子太深,杂草比成人还高,去了那么多人,却始终没办法找到周大柱。

    九点半。

    村子池塘外的小径上,几支火把宛若夜下明灯,缓慢往左河湾沟子这边移了过来。

    这火把一来,等在黄角树下的人,胸口蓦地紧了起来。

    池塘外的那条小径,是左河湾去甘华镇的路,大家看到火把,登时知道有消息了。

    周桂翘望着池塘口,而卫子英则有些等不及,干脆不等了,迈着小腿,急忙往池塘口迎了上去。周桂见小孙女跑了过去,也赶忙跟上。

    昏暗光线下,大伙只见那边隐隐绰绰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卫永华和卫良海,再之后便是苏若楠和卫永民还一群去接他们的人。除此之外,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警察。

    卫永华和卫良海身上都背着个人,分别是那对在甘华镇上学的双胞胎兄弟。

    这俩兄弟这会儿都狼狈得很,卫志勇身上的衣服好多地方都破了,特别是膝盖处,都破了碗大一个口,露出来的膝盖还流着些血,额头也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甚至破了皮。

    卫志辉倒是没有受伤,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惊恐,看着极为无助。

    “这是咋了?”刚看清楚两兄弟的情况,周桂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没站得住。

    周桂稳了稳身体,忙不迭上前。

    卫子英没动,而是昂着小脑袋,仔细观察两个哥哥的情况。

    “娘,没事,好着呢,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养两天就好。”看老娘担心,卫永华赶忙出声道。

    “娘,公安同志要办案,咱们别耽搁事,边走边说。”苏若楠上前一步,挽住周桂的胳膊,然后再顺手把卫子英抱起来,继续往沟子走去。

    周桂听到孙子只是轻伤,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然后问:“到底怎么回事,怎得受伤了?”

    苏若楠脸色冷沉如水,仿佛变了个人般,再不如以住温婉,道:“他俩放学回来,在河头庄那一段马路上,被人给抢上一辆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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