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她是真累,还是怎么回事,才干一会儿,就坐到了一旁,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扶住了肚子。

    扶就算了,眼睛还时不时看看卫永民。

    可卫永民这儿也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不想搭理她,一直埋着头在翻藤子。翻出来藤子,他用一根较长的藤子,捆成一把,准备等会儿背去给周桂喂猪。

    他们新搬出来,还没有捉猪崽子,这喂猪用的藤子,他这里自然是用不到。

    陈丽那期期艾艾的眼睛,可把附近几个干活的女人,给腻歪得不行。

    冯勇他奶撞了撞郑娟:“郑娟,这永民媳妇,在东阳大队时不是说挺能干的嘛,我怎么瞅着,好像又是一个永华媳妇啊。”

    这作派,可不是像极了苏若楠。

    苏若楠嫁过来,跟着下地时也是这样,太阳大点,就会头晕,重活一落到她手里,百分百就会搞砸,怀孕后,更是沾都不沾地里的活了。

    但若楠这个还能理解,毕竟人家是真娇,那小身板就连她这个老婆子看着都有点担心,风一大,是不是就会被吹走。而且当初卫永华娶苏若楠的时候,苏若楠那下乡两个月,就晕了十几场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良山大队。

    所以,她娇弱一点,大家不觉得有啥,但陈丽这个……

    这个知青可是下乡十年了的,据说,在东阳大队那边,都被提名过三八红旗手的,这咋到了他们左河湾就变了个人呢。

    “肚子那么大了,可能是真累吧。”郑娟忙着手里的事,没往陈丽那边看,淡淡道。

    “肚子大又咋了,你瞅坡上,朱老六家人的,肚子比她还大呢。”冯勇奶抽了抽眉头。

    在乡下,大着肚子干活的女人多了去,就算真累了,坐一会儿回家就成,那坐在地上,幽幽怨怨盯着男人看是闹哪样。

    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永民保不准就是被她这副模样,给勾去的。

    哎,好好一个小伙,结果却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儿,真真是……也不知道周桂是怎么忍下她的,这要是换成她,她非抽她两巴掌不成。

    “别人家的事,你管啥呢,永民乐意,咱这些外人还能插手不成,没瞅周婶子和良峰叔都没管吗。”郑娟睨了眼冯勇他奶,道。

    鬼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卫婶子对儿媳妇向来很好,但落到陈丽这里,卫婶子却是连孙子的面都不看了,房子一建好就把人赶了出去。分家那会儿,她可听钱二媳妇说了,婶子只分了五块给永民。

    这撕破脸的做法,一瞅就是不喜这个儿媳妇,连带的,卫永民这个儿子她都讨厌起来了。

    “我吃多了才去管她的事,周桂摊上这种儿媳妇也是倒霉。卫永民也是,以前瞅着还是个好的,可娶了媳妇后,我瞅着,也是个有了女人就忘了娘的狗东西。”冯勇奶被郑娟一顶,没了说话的兴趣,埋头继续干活。

    另一边,周桂也看到了陈丽的作派,她老脸一耷,全当没瞅见,一边干活,一边和钱二媳妇唠叨。

    旁边,被周桂放在背篓里睡觉的卫子英,翻了个身,卷翘睫毛微微扇了两下,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湛蓝天空映入眼底,太阳已从东方爬了出来,西面天空,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月亮。

    卫子英一瞅天色,就知道她又被奶奶带到地里来了,她小爪子揉了揉眼睛,睡眼惺松的四处望了一下。见她奶在那边干活,她没吵没闹,站起来就想爬出背篓。

    但背篓这东西搁在地里,是不能爬的,一爬,百分百分会翻倒。

    才睡醒,卫子英脑袋瓜子还没清醒过来呢,手刚扒拉到背篓的边缘上,半边背篓受不住力,小小的身板连着背篓,一起扑到了地上。

    要不是周桂心细,在背篓里弄了很大的毯子,把竹篾全部包往了,小丫头这一摔,保不准要把两颗门牙给磕没。

    “奶……”这一摔,可把卫子英给摔醒了。

    她揉着摔疼的下巴,可怜巴巴喊周桂。

    “哎呦,我的乖乖哦,醒了咋不先喊奶,摔了吧,疼不疼啊。”周桂听到喊声,一转头,就瞅见倒下的背篓和抬着个小脸,要哭不哭的小孙女。

    她老眼一睁,忙不迭丢开手上的活,小跑过去把卫子英给抱起来。

    “奶,疼。”卫子英指着自己的下巴,撒娇说疼,周桂见状,赶忙伸手,轻轻的给她揉了揉。

    揉完了,手在毯子底下翻了翻,从里面翻出个绿色的水壶,和一个没有剥壳的鸡蛋。

    她揪开水壶盖子,让卫子英先喝口水:“蜂糖水,你老太从牙齿缝里给你扣出来的,好喝着,快喝。”

    早上出来的时候,他们是喝了碗稀饭垫肚子的,唯有还在睡的卫子英,是啥都没吃,还睡着觉呢,就被带上了山坡。周桂担心她饿着,所以出来的时候,煮了个鸡蛋,兑了点蜂糖水装着,就等着她醒了,让她吃。

    把水壶递出去,周桂转身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开始给卫子英剥鸡蛋。

    卫子英听到水壶里装的是蜂糖水,小眼睛一亮,下巴也不疼了,抱着水壶就喝了起来。

    那有别于糖水的味道,好喝的让卫子英小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喝吧。”

    剥鸡蛋的周桂,瞥着孙女脸上的神情,笑道:“也不知你哪入了你老太的眼,你老太啊,现在可稀罕你的很。”

    说着这,周桂就神奇的很。

    这半年,沟子里老太太好像是真把英子给惦记上心了。

    吃的喝的,只要她有,她都会挪一点出来,让卫良海给小英子拿过来,拿过来后,还说只给英子吃,别人不许动,卫志勇和卫志辉都不能吃。

    这老太太啊,她的东西,一辈子也就只有卫良海才能沾到嘴,可现在,自家小孙女竟把她的东西,给薅出来了。

    “我长得好看,老太喜欢。”卫子英抱着水壶,笑眯眯地看着周桂。

    周桂瞅着小丫头:“你平时,也是像哄奶奶开心这样,哄你老太吗?”

    “我才没有哄过奶奶,奶奶冤枉人。”卫子英哼哼,抱着水壶,继续喝自己的蜂糖水。

    周桂呵呵一笑,把剥好的鸡蛋塞给卫子英,自己则准备继续去干活:“我可没冤枉你,你这小嘴啊,就跟沾了蜜一样,背着我,不定是怎么哄你老太的。”

    “怎么哄我的,英子可没哄过我。你背着我,在说我什么坏话。”

    背后灵,背后灵,周桂这不过给剥个鸡蛋的功夫,说了卫老太两句,腿脚不灵活的老太太,就这么不声不响杵在她身后。

    卫老太声音一出,甭管是低头喝水的卫子英,还是正想蹭起身去翻红苕藤的周桂,都被她给吓一掉。

    两祖孙神情同步,诧异地看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卫老太。

    “娘,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在你背后说你啥,我这是在和英子说,你稀罕她呢,哪有说你坏话。”周桂讪讪一笑,赶忙转移话题:“娘,你上坡来做啥呢,这又不是搬着跟板凳,坐着就能干的活,太阳快出来,你先回去吧。”

    卫老太睨了周桂一眼,道:“咋得,这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干不了活了,所以坡上都不能来了。”

    周桂:“……??”

    一旁,见自己奶奶被噎的卫子英,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脸上荡出甜甜的小梨涡,齐手齐脚从站起来,然后牵着卫老太,稚声道:“老太,你是找三爷吗,三爷在另一边坡上呢,我去给你叫。”

    “哎呦,还是咱家英子有眼力。”

    卫子英嘴一张,卫老太唬着的脸,顿时就展开了。

    她朝卫子英呵呵一笑,然后一转脸,跟翻书似的,又唬着脸瞥向了周桂:“这个大个人了,还没咱英子脑袋转得快。”

    这小孙孙哦,真是太聪明了。

    她老卫家啊,以后不定会在这个小孙孙手里换门庭呢。

    周桂:“……??”

    不想和这老婆子说话。

    卫老太说了一句:“你去喊一下你大嫂,良忠还有良海,今儿停上一天工,去老宅那边帮着煮顿饭。”

    周桂听到卫老太的话,眼睛登时浮出迷糊:“咋了,这是大姐要回来了吗?”

    卫良峰他们这辈,还有个姐姐,不过嫁得太远,这几年因着年纪大了,就连正月初二,都是时来时不来了。

    周桂听到卫老太喊她和张冬梅去煮饭,还以为是大姐要回来了。

    因为往年初二那天,大姐回来,这顿饭就是她和大嫂去老三那里煮,连带的,连卫永红他们初二回娘家,都是在老三那边吃饭。

    卫老太:“又没过年过节,她回来干什么。是吴家平那边吴三婆子,还记得她去年提的那事吗,这事怕是要成了,人都来了,说今儿中午过来吃饭,相看一下。”

    “吴三婆子?”周桂一楞。

    楞过后,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忽得浮起了亮光。

    她搓了搓手,赶忙道:“人真来了,在哪呢?”

    卫老太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低声道:“在吴三婆子家呢,吴三婆子刚才来沟子里,和我坐了一会儿,问我们还要不要相看,不相看,她就在吴家平那边问问,吴家平那边,可有好几个光棍来着。”

    周桂听到这话,也不干活了,麻利地把翻出来的藤子,装进背篓里,然后背上背篓,道:“行,我这就去喊大哥和大嫂。英子,让你哥他们过来,扶你们老太回沟子里,奶奶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周桂一转身,忙不迭就往张冬梅和卫良忠他们那儿走去。

    卫老太嘴里说的这事,周桂和张冬梅都知道是啥事。

    这事,还得从去年说起来。

    去年农忙那会儿,吴家平吴三婆子说要给卫良海说个媳妇。这个媳妇,是隔壁水河县的,也就是苏若楠他们去建水电店的那个县,是个死了男人,当时卫家这边听了,就说让人过来见见,这算算,从去年农忙到今年农忙,也是差不多一年。

    本来因着人一直没有过来,卫家还以为没信了呢,没想到,这才入农忙,那媳妇竟然来了。

    说起卫良海这事,不管是卫老太还是周桂和张冬梅,都是希望他能找一个人。

    跟前有个知冷暖的人,哪怕和他一样又聋又哑也是好的。至少干完活回到家,也有个煮饭烧水的不是。虽然他们两家都不嫌他,但侄子终究是隔了一层,哪比得上自己屋里的。

    卫良海这年纪和情况,找个没嫁过的姑娘肯定是不成,但找个要改嫁的寡妇却还是能成的,卫老太年纪大了,这些年心里装的,一直都是这事,但耐何却始终没有合适的。

    那吴三婆子说的媳妇,是吴三婆表姐那边村子里的,四十岁,男人死了好多年了,有三个孩子。至于这三个孩子,会不会跟着这寡妇改嫁过来,去年的时候,吴婆子没说,所以,卫家这边也不清楚。

    不过,按正常情况,这个三孩子最多只过来两个。

    毕竟那媳妇都四十岁了,若是结婚的早,大的孩子怕都要二十岁,这么大个孩子,怎么着也不会跟着妈妈改嫁。但年纪小的,却不一定。

    周桂在坡上找到张冬梅,这会儿张冬梅正耷着脸,不知道在说周大红什么。

    而周大红则埋着头,麻利地翻着地里的红苕藤子。

    周大红这人,性子虽奇葩的很,但手脚是真利索。

    做啥事都快得很,快就算了,还做得很好,地里她翻过的藤子,晃眼看过去,地瓜叶子,竟整整齐齐全都朝着一个方向。

    一个早上,别人只翻了小半块地,她这里,却是一大块地都要翻完了,从地里拔掉的杂草,还全都垒在一处,这垒好的草,等会一下工,她就能直接装进背篓里,背去牛棚那里换工公了。

    在干活这块,哪怕周桂再看不上周大红,也没办法在这上面找她毛病。

    周桂有时候就在想,她大嫂当初同意周大红留下,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大嫂。”周桂到了地儿,朝张冬梅招了招手。

    张冬梅见周桂过来,冷着的脸稍缓了缓,放下手里的活,走向周桂。

    “这是咋了。”周桂见张冬梅过来,瞥了眼周大红,压低声音问。

    张冬梅叹了口气:“没啥,就是拎不清事。志飞去了城里,不和她相中的那个姑娘相看了,她这不是在闹吗,想让志飞回来相看,要是成了,就带着那姑娘一起去城里。”

    说到这,张冬梅心里就气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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