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低沉的钟声在深夜中悄然鸣响。

    在第二声钟声响起的时候,卧于榻上酣睡的男子倏地警觉的睁开双目。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盍邑心中已有猜测,当即掀被下床。

    霍奉正欲抬手敲门,门扉却先一步打开。

    却见盍邑立在门后,沉声问:“皇宫出了何事?”

    他收回手,肃容道:“侯爷,陛下驾崩了。”

    盍邑赶到养心殿时,以魏玄戈为首的太子党正与以尚书令韦佂为首的顽固派就太子继位一事争论不休。

    原是宪元帝驾崩突然,未得及时下诏,虽是如此,但太子已为储君,理应继承皇统,可有些“忠臣”却明里暗里的揣测其身亡原因,话指太子。

    “侯爷,你来的正好。”韦佂见辩论不过魏玄戈等人,忙将话头推到盍邑等中立派身上。

    “陛下驾崩一事突然,侯爷曾为陛下生前器重之臣,应当理彻事由……”

    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皆齐刷刷的投向盍邑。

    盍邑望了一眼被魏玄戈护在身后的蔺暨,只见其脸色紧绷,望向自己的眼神暗含期待。

    他静默半许,顷刻后朝蔺暨的方向垂眸拱手道:“太子既为储君,必有陛下之理由。臣无异,一切谨遵圣意。”

    韦佂未曾想到他会临阵倒戈,登时急得捶胸顿足。

    闻言,蔺暨神色微松。

    魏玄戈雷厉风行,未给他们诡辩的机会,一声令下,羽林军一拥而入,以武力压制韦佂等不服之众。

    顽固派等人皆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面对此等声势浩荡的场面,不免心生怯意,最终被迫妥协。

    蔺暨上位后即着手处理宪元帝的后事。

    先帝之遗体被收殓入棺,盍邑换衣后跟随众臣一同前往灵堂祭拜。

    不同于其他人假手于人,他亲自取了叁支香点燃,而后双手平端香置于胸前,鞠身对着牌位拜了叁拜。

    将香插上后,还要磕头叩拜。

    盍邑方屈膝跪下,便听守堂的黄门拖长着尖利的嗓音,扬声报道:“敬元长公主到!”

    他循声回头。

    便见一身麻衣丧帽的蔺紓在宫婢的搀扶下缓步而入,巴掌大的小脸粉黛未施,面色苍白,一双漂亮灵动的美目红肿不堪,透露着一片沉沉死气,哪还有往日的神采奕奕。

    盍邑随众人与她行礼后退至一边。

    蔺紓像是未察觉到他的存在,眼神直视前方,视线落在那副金丝楠木造制的梓宫上,心中一痛,不觉滚滚落泪。

    此前,在悲恸欲绝之下,她曾一度晕厥过去,经太医多次施针后才逐渐清醒,而后不听众人劝阻,执意前往灵堂。

    宫婢取了点燃的香来与她,蔺紓接过,垂泪拜之叁拜。

    再以额触地,重重叩了九拜。

    抬首时,额心已然红肿一片。

    众臣祭拜后欲要离去,顺道问他:“侯爷离否?”

    盍邑望着那道纤细孱弱的身影,轻轻摇首,拒道:“诸位先回罢。”

    众臣见了只以为他是与先帝君臣情深,不舍离去,并未作他想。

    周身皆是按规矩守灵的王孙妃嫔与命妇,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跪下,假意与众人一同守灵,实则是在暗中窥察蔺紓的状况。

    盍邑原也可以同其他大臣一般祭拜后便借口离去,只是方才见她状态不佳,心中放心不下。

    今夜之事着实突然,蔺紓心中有诸多疑问,却也不敢对任何一人透露。

    “父皇……”她上前轻抚冰冷的梓宫,念及自己未得见父亲最后一面,遗憾又心痛,过往的回忆盘旋在脑海里,想到伤心之处,好似万箭攒心,不由得俯伏于棺面上放声痛哭。

    灵堂里守灵的王孙妃嫔们不知是被她的情绪带动,还是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感到悲哀害怕,止不住一阵心酸,一个接着一个的捻帕捂脸大哭起来。

    灵堂里哭声一片。

    神色沉静的盍邑身在其中,倒显得有些突兀。

    他盯着那道伏在棺面上涕泪的纤弱身影,只恨自己碍于身份无法上前,垂眸微叹。

    “公主……”落雪几人上前温声相劝,扶她离开梓宫,又取了软帕与她拭面。

    时至深夜,灵堂内等人已然昏昏欲睡,却不敢冒讳,只能强撑。

    蔺紓直挺挺的跪于首头,纹丝不动,未见任何睡意。

    忽有一黄门轻步上前,于她身边跪下,“启长公主殿下,陛下命人腾理了小佛堂,告殿下劳累时可于佛堂内缓歇片刻。”

    等了稍许,却未见其有任何回应,黄门只能看向伺候在她身旁的落雪。

    落雪颔首应之,悄悄扬手示意他退下。

    经自己一番规劝,见她态度松动,落雪便搀扶起她往小佛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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