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礼被他带得单膝跪在了床上,两个人好死不死,面对面。

    闻礼怔了怔,看住下方的人。

    文斯闭着眼不敢动:吭~嘤~

    他那条勾着闻礼的胳膊还在那挂着,两秒后滑落下来,就像那种软绵绵受地心引力牵引的滑,垂在身侧,柔得一批。

    他非常极其很想捂住脸,再按原计划滚成侧躺,可惜现在做这种动作,只会欲盖弥彰。

    唯二选择就是直挺挺躺平,装昏睡,迎接这突如其来掉马危机之化妆换头术终极考验No.1。

    度秒如年,实际上考验时间很短,没多会儿闻礼就直起了身。

    顶灯无遮无拦,将床上那人白得透明的脸照得发亮,头发也有些乱了,嘴角还有一小缕,衬得唇没什么血色。

    在那道目光注视下,文斯终于还是耐不住翻了个身,背对闻礼。就像半睡半醒的人在清醒边缘徘徊片刻,又沉沉昏睡过去。

    叫人心慌的安静过后,文斯终于感到闻礼有动作了,他向这边靠近,好像朝他俯下身,正不知所措时,一只手很轻地放在他羽绒服的后领上。

    **

    闻礼替文斯脱去羽绒服,盖上被子。

    他是在树坑里看见这件灰色羽绒服的,此时再看果然和闻思常穿的那件几乎一样,而再想那张脸,轮廓似乎也和闻思有几分相像。

    但一男一女,比起相似之处,更多还是明显的区别。

    而闻礼也终于弄清楚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是源自哪里了。

    他站在床边,摇了摇头,天下有长得相似的人并不稀奇,他也没多余兴趣花在一个只是和姐姐有几分相似的陌生男人身上。

    另外在找到羽绒服的时候,闻礼还同时发现了文斯掉落的手机,他将它从自己兜里拿出来,放在床头柜。

    那手机是挺普通的品牌型号,现在市面上不特意点名几乎都不会有销售推荐客户去买这样的老款机了。

    而买这手机多半也只为一个目的,便宜。

    闻礼上大一时做过电子产品终端的兼职,也用过这样的机子,所以他有些了解。

    詹姆斯说这人是个学生,看来差不离。

    安顿好文斯,闻礼去衣柜拿出自己的衣服,还有洗手间的个人用品,将酒店之前配备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回原处,一目了然的地方。

    入住酒店他从来都是自带用具,所以等他收拾好所有装进箱子,这间客房也就像才刚住进人一样。

    闻礼没那么神通广大,也不是有钱随意挥霍的主,所以他所说的那间多出的客房,其实早在中午就已经退掉了。

    将房卡插在门口,轻轻关上房门,闻礼拉着箱子去到酒店大堂,又给自己另开了一个房间。

    **

    文斯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闻礼是真的走了,才敢睁开眼坐起来。

    那位伯格医生的药还挺管用,他现在身体轻松多了。

    不止身体,心灵也是!

    因为最强有力的证据来了,从刚才最后闻礼的表现来看,他没认出他,脱羽绒服外套那刻,文斯就有强烈的感觉。

    如果怀疑是姐姐,哪怕只有一点点怀疑,闻礼在没弄清真相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贸然去脱她的衣服的,哪怕只是外套,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太棒了!化妆换头术苏巴拉西!

    仿佛刚刚通关了什么任务BOSS,本来还有点后悔自由惹事的文斯,此刻自由期望值又恢复满格。

    他一边偷着乐,一边长吁口气,然后环顾这间酒店房间。

    由于全程清醒,他自然听见了闻礼在房间收拾东西和拉行李箱的声音,虽然那些动静都被尽量压得很轻,但只消稍加辨认,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所以这间房原本就是闻礼在住,他是让给他了,那他自己呢?

    难道再去要一间房?

    现在应该已经凌晨多了,还赶上圣诞节,也不知酒店还有没有空地方

    文斯轻快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他试着下床,发现床边摆着一双没有拆封的一次性拖鞋,他愣了下,打开来穿上。

    走路还是欠点力气,只能扶着墙慢慢挪动,桌上有两瓶免费矿泉水,文斯考虑到医嘱,直接打开喝掉一整瓶。

    进到卫生间,文斯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的脸。

    虽然骨相抹不去,但皮相真的是和女装时候区别很大,再加上发型,就这样闻礼要能见面就认出来,除非他也是内行,男装大佬。

    再说一般谁会想到跨性别者呢?顶多觉得相似而已。

    呼文斯拿凉水在脸上拍了拍,觉得舒服些,没劲儿也不想洗澡了,上个厕所便又挪回床上。

    方才没注意,这时他才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急忙拿起来,如获至宝。

    点开屏幕发现还能用的瞬间,文斯激动得心颤手抖,低头就在手机上吧唧亲了口,亲完嘴一扁,才想起头条上说的所谓细菌比马桶盖还多。

    文斯:

    但这也改变不了独身在外手机就是全世界的事实啊有木有!

    好老弟,谢谢你!发自内心的,文斯忍不住说。

    彼时闻礼和那帮/人打架,他没能看到最后就昏过去了,只隐约感觉被人架上车,然后远远传来吓人的警笛声。

    文斯压根儿也忘了要找衣服手机的事,光想着逃离要紧,没想到闻礼都帮他拿回来了。

    幸好幸好,他到法国后出门就从不带闻思那部手机,否则

    不行,文斯噙着笑的嘴角突然垮下,羽绒服是个短板。

    这件羽绒服是闻思衣柜众多冬装里最中性化的一件,样式简洁颜色也不花哨,最最重要是牌子还大众,文斯觉得既省钱又低调,扮男装的时候就没特意再去买新的。

    关键他再怎么神机妙算也委实预料不到,会在千里之外的法国巴黎和闻礼碰上。

    不过再怎么样,闻思从小到大都是女生,而且闻礼知道她人在海市,不至于刚才近距离都没看破,却能凭一件撞衫的衣服就当证据。

    不至于,不至于。

    文斯自我开解,但也决定,回去以后可不能再穿这衣服了,人的联想力有时候是很可怕的,要将怀疑的苗头扼杀在最开始。

    **

    第二天,当闻礼去敲房门时,只见到保洁员敞着门在打扫卫生。

    你好,请问里面住的客人呢?

    已经走了,他叫客房服务上来打扫的,先生您有事?

    闻礼皱眉,顿了顿说,没事,您忙吧。

    他本来就打算要在上午退房的,来之前还想着那人若无处去,他就再替他办个续住,倒不料

    说不上心中什么感觉,大概是想这人挺不识好歹的,要走也不打个招呼。

    闻礼从来不是在意这些得失的人,帮忙并非为无足轻重一句道谢,何况那人一直昏睡,也有可能是不知如何联系到自己,又有急事才先走了的。

    但即便理智如此考量,心底里还是觉得有些莫名感触,说不清楚。

    闻礼转身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Leadle,我昨晚想了半夜,你该不会是终于春心萌动了吧?

    无线耳机里,詹姆斯聒噪的声音传来。

    闻礼只道,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切,真没劲。

    你难得肯早起,打电话就为找没劲?闻礼很奇怪自己竟然没想要撂电话。

    嘿嘿当然不是,詹姆斯故作神秘,他呢?醒了没?你俩在一块儿吗?他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你好奇,可以自己来问,如果你能找到人的话。

    终于失去耐心挂了电话,闻礼检查房间没有遗漏,拉着箱子走了出去。

    这时间前台办理退宿的人较多,闻礼直接去的自助机,可当他核验身份证明后,电子屏上却显示出一句令他颇为意外的话

    [尊敬的客人,您的入住账单已结清,如有其它问题请联系我店客服,感谢您选择我们酒店,期待下次光临。]

    闻礼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一时没有落下。

    旁边的大堂经理注意到他,走过来询问,先生,请问是账单有什么问题吗?

    闻礼垂手,道,我朋友好像帮我结清了,我们几个昨晚一道喝酒,但我不确定是哪个朋友结的账,麻烦帮我查一下可以吗?

    经理微笑,好的,请您稍等。

    他说着走到前台,先是和工作人员口头问了几句,而后打开电脑查询。

    几分钟后,经理回来对闻礼说,您的账单的确被一位先生先行结清了,他还说如果您问起,就给您带句话,感谢您的帮助,祝您圣诞快乐。

    闻礼略一思忖,他姓什么,有说吗?

    经理抱歉地摇摇头,代结账不是必须提供身份的,所以

    我知道了,谢谢你。

    闻礼颔首,不知为什么,刚刚心头的那一丝不明情绪莫名就淡了。他拉着箱子走出酒店大门,约的车已经准时停在路边。

    **

    文斯在机场候机,酒吧那件事让他心有余悸,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提前买机票尽早离开巴黎。

    因为太匆忙没有直达飞机,他便和来时一样从海市转机,顺道还剩两天休假,正可以去海边放松,压压惊。

    虽是晚上的飞机,但接连发生的意外让文斯也没什么心情去最后瞧一瞧巴黎景点,而是早早抵达机场,整一下午都在里边待着,除却逛逛免税店,就是坐在大厅刷手机。

    离登机还剩最后一个半钟头时,巴黎警方发来短信,预览里看到发件号码官方认证标时,着实把文斯唬了一下,生怕出什么问题影响他回国。

    忐忑不安点开一看,内容却出乎意料。

    昨天夜里您住的酒店附近发生一起聚众打架斗殴事件,初步调查带头那个也是鹰帮的人,我们正在加紧排查,这些人最近又不安分了,不排除有找您寻仇的可能,请务必注意人身安全,如有异常情况及时与我们联系。

    除此外,别的什么都没提。

    文斯松口气之余又满腹狐疑,街道监控难道没拍到他吗?

    看短信的意思,警方调查重点似乎已经转到扫黑除恶,对于打架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都忽略不计了。

    昨晚那个调酒师摆明故意针对,他们无冤无仇素昧平生,文斯想到那个纹身图案,唯一能解释的原因,就是调酒师和前夜那三人是一伙的,但调酒师不会对警察说出这两件事之间的关联,对他们没好处。

    所以纯粹是因为监控坏了还是说被什么人暗中摆平?

    文斯猜到大概,又思索了一会儿,便放下手机,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登机提醒。

    上飞机的时候,文斯不紧不慢走在队伍中后,进机舱时前面略挤,他在商务舱的过道停了两分钟,无聊地左右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到靠近窗边那道人影,文斯:!!立刻捂住嘴转向另一边,手掌上移遮住两只眼睛,作扶额状。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帮您?空姐殷勤地问。

    文斯连连摆手,恨不得原地变成纸片人塞到地毯下面。

    嘘他悄悄比个手势。

    漂亮空姐一脸错愕,也跟着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好在前面队伍又开始动了,文斯疾走两步,落座时对另一名空姐低声说,有口罩吗?麻烦帮我拿一个,谢谢,有点感冒

    空姐很快送来口罩,文斯戴上还觉得不踏实,又从包里拿出睡觉用的眼罩,也一并戴上。

    棕色卡通眼罩,歪着嘴的不高兴熊图案,仿佛正应了文斯此刻的心情。

    孽缘退散!睡觉勿扰!

    **

    这趟飞机是旅游专班,往返于世界著名的两个旅游城市之间,是以机舱窗户都比寻常要更大一些,正可在离别之际最后再欣赏一下巴黎夜景。

    闻礼手肘支在窗边,玻璃外光线飞速后退,掠过他手中的黑色平板。

    完全起飞后,城市彻底被抛在下方,向外望去,上半部是苍穹如幕无尽的黑暗,下半部则是城市光点汇聚的银河。

    埃菲尔铁塔亮着璀璨华灯,挺拔优雅的金黄身影屹立于明暗交界,卓尔不群,宛如一位高贵的身着耀眼礼服的公主,既温柔迷人又骄傲坚强,映衬着巴黎的万家灯火,有种说不出的风范,叫人一见难忘。

    闻礼忽然就想起那个青年,塞纳河畔阳光下的他,和迷情酒吧阴影里的他。

    也很轻易就给人留下印象。

    虽是截然不同的两样场景,可带给闻礼的感觉却如出一辙,彷徨迷茫中透着率性不羁似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却并不确定要去往何方,豁出一切的同时念念不舍。

    而那双凝望酒杯的眼睛背后,依稀藏着个有故事的灵魂,但外表透出的气质又干净纯粹。

    仿佛身在俗世却并非这俗世中人,奇异与矛盾的统一体。

    今天离开巴黎,以后大概就见不到了吧。

    意识到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闻礼很是诧异。

    短暂的怔愣后,他拉下遮光板,重新打开平板电脑。

    略微散漫的思维伴随模拟软件里跳动的数据重新整合,不过分秒之间,就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而心无旁骛的他。

    那些惊鸿一面,也随着窗外巴黎的夜景,终是渐行渐远。

    **

    这趟难忘的飞机之旅,文斯一直在装睡和临睡边缘反复游走。

    实在是位置紧邻卫生间过道,前面的任何人但凡过来都有可能看见他,这趟又是跨国长途飞机,不来上个厕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文斯没法只好将羽绒服收到前边座位底下,项链塞进半高领毛衣里,盖着毯子戴着眼罩,丝毫不敢懈怠地守护伪装。

    以至于最后下飞机时,文斯整个脖子都是木的,坐得是腰酸背痛,一腔窝火无处发泄。

    可即便如此还得继续怂着,等其余乘客都下去了,他才敢往外走,慢慢吞吞左顾右盼,生怕和某人碰上。

    文斯没有出机场,直接找了个僻静角落,准备立刻马上买张返回首城的机票,最好现在就起飞,可是刚打开包链,手机就轻轻震了震。

    心里咯噔一下,某种古怪的第六感随之而来,文斯做了两秒心理建设才犹犹豫豫点亮屏幕。

    那个经典的绿底白圈,下面的消息预览来信人是闻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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