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辛安冬找了个时间敲响蒋玄宗的房门,“叩叩,宗哥。”

    “进来。”门内应了声。

    他吁了口气推开门,目光直接的落在蒋玄宗身上。

    “找我什么事?”蒋玄宗穿着淡蓝色的毛衣,手肘处被他有意的卷起,他又把眼镜戴上了,深刻的五官被一副黑框眼镜遮住大半,那双令辛安冬为之心荡的桃花眼隐藏在后。

    蒋玄宗的房间不算特别大,里面除了一张床和衣柜就只剩一个书桌,书桌上整齐摆放着各种牛皮文件夹,还有一些规整安置的书籍,对于一个县委书记来说,书籍从数量上来看其实不算多,辛安冬想他大概不经常在卧室办公。

    一张宽大的单人床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被罩,看上去给人单调冷硬的感觉,棕红色的衣柜占据半壁墙,床头柜只有一个,上面是一个白色灯罩盖着的台灯和一本黑色封面的书。

    从一个人的房间可以看出这个人的生活习惯、喜好、作风等,只瞄了一眼,辛安冬确定这的确是一只单身狗的房间,从干净整洁的床头衣柜到不染纤尘的地面,冷硬的装修风格,单调枯燥的格局安排,可以想象蒋书记是个作风优良、正直严谨的好青年。

    别看辛安冬从进门脑子里转了不下十八道弯,其实耗时不到两秒,窥探一番后,他眼里流转出一丝笑意,对上蒋玄宗疑惑的双眼,辛安冬腼腆一笑,声音里透着真切,“宗哥,正浩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是来感谢您的,这次又麻烦您。”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间铺子正好有相熟的人想要租出去,留着也是任其衰败,租给你家能发挥它更好的作用。”蒋玄宗嘴抿了抿,说。

    宗哥说出这番话辛安冬却不信,他又不是傻,那间闹市区的铺子即便只在这八十年代,但也能看出地理位置极好,四通八达,位于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最适合做生意,况且后面还带一个小院,等龙虾馆开起来,前头店里要是坐不下,还可以摆些桌椅放院子里,相当于平白多占了五十平米的便宜,何况租金才叫低得吓人,25块一个月,找遍清水县恐怕也找不到任何一家租金这么便宜的商铺,对方要想租出去早就有人摔破脑袋抢,如果不是宗哥帮忙,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到辛家头上。

    辛安冬面色露出几分迟疑,蒋玄宗看了好笑,摘下眼镜,问,“怎么了?”这孩子心思还挺重。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其实能看出辛安冬并不是普通年幼不通俗事的孩子,当从正浩那了解到辛家的龙虾生意从开始是少年在弄,现在又是他提出要开店的决定时,蒋玄宗有那么一刻为自己当初看走眼感到无奈。

    穷人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半点不假,与辛安冬差不大年纪的正浩还是个只会调皮捣蛋的孩子,而少年已经懂得要开始养家,为父母分担重任,一样米养百样人,了解到辛家的一些事情后蒋玄宗也不得不感慨少年的出色,并对他生出强烈的怜惜。

    “我知道对于宗哥来说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和家人来说确实天大的恩情,上次宗哥救了我和父亲,这次宗哥又帮了大忙,”辛安冬说着,羞愧的低下头,“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宗哥了。”

    感激是真,探口风也是真,辛安冬唯恐宗哥误会自己攀上佟家别有用心,今天这番谈话他其实真正的原因就是想看看宗哥的反应。

    还好,一切都是他想多了,或者说以己度人,把他人的心思都想龌龊了,事实证明,蒋玄宗对他并没有误会,相反,他真诚的照顾他,同样不奢求他的回报。

    蒋玄宗从椅子上站起身,从上至下看着辛安冬,嘴角弯起一抹无奈的笑,“每天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这些吗,你和正浩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实属正常,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们之间的相处也不是交易,不需要将每次相助都当成砝码,继而衍生成沉重的负担,你还小,不应该承受这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息,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成熟的小孩,感觉有些棘手。

    “我没有把帮助当成交易,”辛安冬蹙着眉迅速辩解,他瞥了蒋玄宗一眼,认真道,“我只是特别感谢宗哥,发自内心想为你做些什么。”

    听出他话里的真意,蒋玄宗弯了下唇,“今天你的晚饭不就是嘛,你特意照顾了大家的口味让我们吃的很开心,你已经表达了你的谢意,而我也接受了。”

    “宗哥喜欢吗,那我以后经常给宗哥做!”

    两人离得太近,对方的气息辛安冬都能感觉到,脱口而出这些话之后,他心头微微窘迫。

    蒋玄宗失笑,瞥到少年泛红的耳尖,眼里闪过笑意,“不用经常,偶尔的一次宗哥已经很高兴,你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家里,但别把自己逼得太辛苦。”

    “宗哥。”辛安冬喊的声音很轻,突然扑向他,两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你真好。”

    猝不及防被一把抱住的蒋玄宗愣了下,反应过来有些无措,迟疑了下才伸出手掌在少年软软的头发上轻抚了两下。

    两人默默的拥抱了一段时间,辛安冬埋在蒋玄宗胸腹处,深吸着他清冽干净的男性气味,一想到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占便宜’的机会,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牢牢在自己贴在对方身上。

    少年紧缩的动作自然没逃过蒋玄宗的眼睛,他失笑,同样将少年的腰环住,很少与人亲近的他第一次觉得这种两个人紧拥的感觉不错,尤其少年身体柔软娇小,契合进自己身体里,如此融洽,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身体的空落因为这一抱圆满了。

    很奇怪的一种感觉,蒋玄宗怔楞了好久,直到辛安冬良心发现过足干瘾大发慈悲的松开蒋玄宗才消失。

    推开门出去前,蒋玄宗望着少年瘦弱的背影,他突然开口,“一个在农场的朋友送了不少鲜牛肉,明早你拿一些回家。”明天就是周六,牛肉不需要带到学校可以直接拎回家。

    在这个猪肉都难得吃到嘴的年代,牛肉更加稀缺,农村里的老牛要耕田自然舍不得杀,市面上也很少有卖牛肉的,辛安冬乍一听到牛肉两个字眼睛都亮了。

    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谢谢宗哥,等我做成牛肉干给宗哥尝尝。”

    “你还会做牛肉干?”蒋玄宗有些惊奇,突然觉得眼前的小孩有太多出乎自己意料的地方,很会做饭,烹制的麻辣小龙虾味道一绝,没想到还会做牛肉干。

    说实话,佟晓雨做的味道有些怪异的牛肉萝卜汤他早就不想喝,可鲜牛肉有足足一麻口袋,冰箱里根本放不下,佟家几个又不会腌肉,正懊恼拿这些稀缺的牛肉怎么办,如果冬子可以帮忙全部做成牛肉干那就太好了。

    只是,蒋玄宗到底第一次拜托一个孩子办事,稍微的别扭过后,认真的询问辛安冬,“冬子,宗哥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宗哥,只要我能办到,您尽管说。”辛安冬眼睛一亮,终于有什么是蒋玄宗拜托自己了吗?

    只不过做牛肉干小意思,辛安冬严词推拒了蒋玄宗要给油盐调料钱的打算,答应明天一早来佟家取牛肉,便挥手告别佟家向医院走去。

    明天正好是周六,爷爷的身体最近好转,医生也赞同回家休养,而且关于商铺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母亲,辛安冬加快了速度奔向医院,爷爷身体无恙,家里生意得到转机,发生的一切都让辛安冬激动开心。

    然而刚走到病房门口,乍听到里面辛艳芳的声音,他雀跃的心情立刻消失。

    辛艳芳正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姐,见到辛安冬进来,也只是随口说了句‘冬子回来啦’,然后转头继续烦打扫卫生的辛文芳。

    辛安冬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没点特别的,无非是老生常谈让他们放了葛金花,辛文志毕竟是兄弟又是纺织厂那么大的官,以后求人帮忙的事多着呢犯不着惹众怒,这里的众怒是二房一家还有大概就是辛艳芳自己。

    她上次被辛文芳骂走也没说半点不好意思,竟然厚着脸皮又来给葛金花求情,三句话不离辛文志,好像得罪了辛文志老辛家活不下去一样,更过分的是,辛艳芳明里暗里怂恿辛文芳放弃龙虾摊的事,嘴上嫌弃的说挣不到几个钱还累死累活,拐弯抹角的却让辛文芳将龙虾摊给她看顾。

    “你要照顾冬子又要伺候他爸,三丫的腿养着也是废物,两个老的就不说了,现在还能拄着拐棍走两步,过不到一两年只剩瘫在床上的命,你一个人要照顾老的还要照顾小的肯定忙不过来,我就不一样了,我住在县城,摆摊又方便,虽说挣不了几个钱但闲着也是闲着,当妹子的我还能不帮大姐?”

    辛艳芳把旁人当傻子,说得兴起的时候唾沫横飞,恨不得给辛文芳洗脑,告诉她摆龙虾摊多么不赚钱,吃力不讨好,要不是辛文芳对自己每天卖龙虾进口袋的钱一清二楚,还真能被她夸张的说辞唬住。

    辛艳芳一脑门子心思钻进来即将有一大笔横财的冲动中,只要一想到辛文志漏出的口风,他怎么也不敢想她老实巴交的大姐家现在每天卖龙虾能赚不少钱,辛文志他老婆孙雯有心要辛文芳的摊子,辛艳芳又不傻,老辛家的冬子怎么能给外人,她是辛文芳亲妹妹,摊子自然给她更合适,况且她大姐就不适合干买卖这行,她将摊子揽过来是好心帮她。

    然而没想到她这么倔,好说歹说两三个小时辛文芳就是不松嘴,辛文芳渐渐有了火气,她大姐怎么能这么自私,她家里头的病秧子儿子能不能活着还另回事,守着生蛋的金鸡也是糟蹋,她身为妹子的日子不好过,当姐的就不能帮衬一把,等她光景好了,以后过年过节给个三块五块冬子也不是不可能。

    “闭嘴吧你。”彻底被惹怒的辛文芳抬起头,冷刺刺的眼睛把辛艳芳突然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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