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去,村里猫叫狗叫声不停,颠簸了一条石子路才道辛安冬家,是辛婆子开的门,见一辆自行车停在她家门口也没觉得什么稀奇,大抵是门外还有辆小轿车吧,稀奇劲早过了。

    何况家里头现在哭成一团,辛奶奶擦了下眼角疑惑的看过去。

    “奶,是我。”

    辛安冬喊了声,他不舍的从自行车单杠上跳下,他一直头埋在宗哥的衣服里,没有吹到风,全身暖呼呼的。倒是宗哥,辛安冬把脖子上他的黑围巾取下给他围上,碰到他冰凉的脸颊,一惊。

    辛婆子见是宝贝孙子回来,高兴极了,“哎呀是冬子回来了,还有三丫,你们咋坐的自行车,是这位小伙子送你们回来的?小伙子可真是好人,谢谢你啊,快进来,冻坏了吧。”辛奶奶热情的说,眼睛瞅着蒋玄宗透着感激。

    蒋玄宗架好自行车,辛安冬不客气的拽过他的手,“宗哥,我摸你手好冷,进来喝口热水吧,赵叔叔也在我家。”他不着痕迹的占便宜,蒋玄宗没发现,只是捏了捏手心的小手,对他的关心很受用,笑着说,“还行,不算特别冷。”

    村里没有通电,辛奶奶手里拎着煤油灯,老人家上前想牵孙子的手,发现孙子跟陌生的青年手牵着,两人看起来关系挺亲密,在煤油灯光下,辛奶奶看清了青年的长相,挺俊的一个后生,又听出认识救自家二丫的小赵,说话更加热情。

    “原来是小赵认识的人,小赵人好啊,帮我家把二丫带回来了,他正在吃晚饭呢,这位小伙子饿了吧,锅里刚好下了老多面条,我给你去盛一碗暖暖胃?”

    蒋玄宗原本的打算是将辛家姐弟俩送到家就离开,他不适应在不相熟的人家待久,只是现在手被少年拽着,老人家又是一派热情相邀,何况他刚才为了给辛安冬挡风,大衣敞着的确吹了不少冷气,现在胸口还有些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吸引力挺大。

    “宗哥,你别推辞了,我奶奶下的面条配上她自制的腌菜特别好吃,”辛安冬摇了摇他的手臂,不等蒋玄宗开口,连忙又问辛婆子,“奶,面条还有吗?我和三姐也没吃晚饭呢。”

    跟在后面的辛安秋见小弟不忘想着自己,她默默搓着冻僵的双手,嘴角翘了翘。

    “有,我今天擀了好多都放在箩筐里,要吃就下。”

    辛婆子哪舍得饿怀自己宝贝孙子,又白又细的面条擀了好多存着,原本就打算闺女和女婿进城的时候一并带去。

    辛安冬松开蒋玄宗的手,让三姐带他去堂屋,自己跟在奶奶后面去厨房,水烧开后,辛奶奶抓了三把面条放进锅,一边搅拌着沸腾的水一边叹了口气,说,“你妈和二丫也饿着肚子呢,冬子你劝劝你妈,让她别哭了,哭坏了身体不值当,等会你端着面条哄你妈吃了,也多给二丫开导开导,过去的就过去了,人啊,眼前得往前看。”

    辛安冬挑着勺子多给蒋玄宗的面碗里加了一勺辣酱,点头应道,“奶你放心吧,我知道。”

    蒋玄宗抬脚跨过门槛被辛安秋带到堂屋,辛家比较简陋,只有一盏煤油灯放在吃饭的小木桌子中间,昏暗的灯光下周围堂屋墙壁显得黑乎乎的,人的影子印在墙上,拖得老长。

    他走进堂屋正好见到赵崇明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唏哩呼噜的吃面,“书记。”赵崇明大概是没想到他出现在辛家,眼里闪过惊讶,抹掉嘴上的油迅速站起身,心里有些尴尬和无措。

    书记严令他们公职人员不准吃人民的一粥一米,而他今天不仅吃了面条还正好被书记撞见,不知道书记会不会觉得他利用工作之便贪图百姓的小便宜。

    赵崇明心里挺懊恼,早知道忍着饿也不图一碗清汤面了,要真被书记抓住小骗子,绝对得不偿失。

    不过赵崇明显然想多了,蒋玄宗面色淡然的朝他点了下头,然后半点不嫌弃的同样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等辛安冬的面条,见赵崇明傻站着一脸纠结,大概猜出他想的什么,只对他说,“坐下继续吃吧,你忙了一下午也饿了。”

    赵崇明是他助理,下午派去徐家村也是他的命令,辛家人感激他留饭,难道自己会说什么?蒋玄宗觉得属下这点战战兢兢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才更让他糟心。

    “宗哥,刚下的面条你趁热吃,”没等一会辛安冬就端了面条过来,油亮通红的汤汁里一团雪白的面条,碗边同赵崇明一样卧了两个蛋,蒋玄宗鼻尖嗅到辣椒的味道知道是辛安冬特地给他加的,还是一样的贴心,他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想到小孩也还没吃晚饭,“一起吃吧。”

    辛安冬是饿,但比起填饱肚子还是二姐重要,他摇摇头,“宗哥你先吃,我去看看二姐。”

    “去吧。”被拒绝一起用饭蒋玄宗也没觉得有什么,姐姐自然是比面重要的,蒋玄宗很认可他的行为。

    又同赵叔叔打了个招呼,辛安冬才敲门进东房,他醒来之后见的最多的是三姐辛安秋,然后就是偶尔一面的辛安春,对素未谋面的辛安夏他不熟,只是凭着记忆里知道他二姐性格在三位姐姐中最柔和,说好听点叫好相处不惹事,说话细声细语的,说难听的就是属糯米包子的,又软又好欺负。

    “妈,二姐。”

    房间里的木床上躺着一个姑娘,她换了身三姐的衣服,洗了澡,微湿的辫子扎在耳侧,黝黑又长的刘海遮住额头和眼睛,她头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辛安冬推门的声音令她身体神经质的一颤,紧拽住辛母的手猛然掐紧。

    手面被二闺女掐得疼,辛母抽痛了一下,今天一天习以为常,她眼眶有些红,见是儿子进来,楞了一下,“你咋回来了?”

    辛安冬目露担忧,说,“我不放心你们,就早早结束店里生意回村了。”

    辛文芳点点头,儿子担心姐姐是好事,她两只手被二闺女拉着动不了,便眼神示意辛安冬过来,然后转过头温柔细语的轻哄着对辛安夏说,“二丫,这是你小弟冬子,你走的时候他才十岁,三年过去个头没怎么长样子也没怎么变,你应该认得出来。”

    辛安夏是常年遭受虐待变成了现在一惊一乍的样子,她排斥外界有自闭症倾向,辛母陪她说了好些软话只得到微弱的反应,也不指望她能对儿子表示出多大热情,只心酸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瞪了辛安冬一眼,“冬子,别傻站着了,快过来看看你二姐,你二姐这些年可没少念着你,她现在变成这样,妈心里难受,挣再多钱也弥补不了妈对你二姐的愧疚,我就想她好好的,你们几个以后可千万不能不管老二。”

    二闺女成了现在这个样都是家里拖累的,辛文芳虽然有些偏心得来不易的小儿子,但她同样疼三个闺女,家里的一切将来都靠小儿子,安夏这种情况以后自己能不能生活还是一回事,自然让她跟安冬打好关系最重要。

    辛安冬得到原身的记忆,自然知道二姐被送去徐家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原身,可以说如果不是二姐当初的‘卖身钱’,辛安冬早就躺在手术室一命呼呜。

    他不会觉得二姐身为家里的一份子就该为这个家付出,这个世界上大方到牺牲自己的人太少,他二姐恰好就是那种至纯至善的好人,对于这样一个好人,对原身有救命之恩的二姐,辛安冬打心底感激和敬重她。

    所以对于辛文芳担心的他将来会觉得二姐是拖累不管她,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他不会嫌弃二姐,相反哪怕二姐一辈子封闭自己不愿意接触外界,他也愿意供养她照顾她。

    “二姐,这些年你受苦了。”辛安冬轻轻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摸到凸出生茧子的骨节的时候,心酸的快要落泪。

    “小弟……”

    辛安夏突然模糊的呢喃一声。

    一开始辛安冬和辛文芳还以为两人听错了,可很快辛安夏又喊了一声‘小弟’,稀疏平常的叫声,不带任何感情,然而辛安冬听进耳里却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二姐。”

    辛安夏还是低着头缩着肩膀好似恐惧一切,辛安冬不顾她的闪躲紧紧抱住她的肩膀,浸润着泪水的眼睛很冷,说,“二姐,以后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你等着,徐家那几个我也不会放过,你受的罪我一分不少全部给你讨回来,我会好好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后面的话他贴着辛安夏的耳朵说的很小声,辛文芳只听到他在辛安夏耳边嘀咕,确切的话听不清,她以为是姐弟俩讲悄悄话,又欣慰又悲戚的叹了口气。

    辛安夏原本就性子腼腆,受到徐家的虐待之后更加成了惊弓之鸟,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被人一碰就要跳起来反抗,辛安冬抱了她一下之后不敢再激怒她,只好远远站着同她说话,然而说了好些话也没再得到回应,连之前的‘小弟’也听不见了。

    看到三女儿这幅明显被打怕了畏缩胆怯的模样,辛文芳心里像被一把刀子狠戳,她最乖的二丫啊,老天怎么就让她受这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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