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珍叹了口气,看向被马喜发扶起来的马敏敏,“敏敏,你记住,老话讲了,凡事都是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你踹三宝下水是一,放火是二,再有一回,你就是被杀头,挨抢子,奶也不会在原谅你了,明白没。”

    马敏敏紧闭着眼,浑身僵硬着,没说话。

    “我知道你听见了。

    冯玉珍自语着,又看向郑队长,“谢谢你了队长,麻烦你广播的时候,也帮我谢谢乡亲们,谢谢大家帮忙救火,这恩情,我一定还……”

    “好说好说。”

    郑队长点头,“冯大姐,你快躺下休息吧,喜发,你两口子带孩子也回家吧,你妈这需要静养,那个兴文啊,你把这地擦擦,俺们先走了……”

    一出闹剧,到此为止。

    ……

    “通知通知,村民们注意了,昨天晚上,冯玉珍家的田地突起大火,好在,穆老七发现及时,大家又纷纷伸出援手,这才将损失控制到最小,经过调查,马敏敏对自己的放火行为供认不讳……

    她的行为,已经危害到了全村安全,本该严肃处理,但考虑其是初犯,尚还年幼,懵懂无知,并且其本人已经得到冯玉珍一家的谅解,在这里,我代表上河子村委会,对马敏敏做出严厉批评,望其父母好生教导,再有一次,从重处理……”

    “桂花姐,这就完事儿了?”

    碎嘴妇女们听着喇叭里的处罚结果只觉不疼不痒,忒便宜马敏敏了吧!

    “冯大姨不追究了?”

    “怎么追究,都是一家人!”

    秦桂花叹了声,“说句不好听的,冯大姨要是把喜发他姑娘送进去蹲笆篱子了,那以后还怎么和儿子儿媳相处,小儿子没了,冯大姨可就剩喜发这一个大儿子啦!”

    “那有啥的,刘美香不早和冯大姨分家了吗,那就是两家人了!”

    王二嫂愤恨的接道,“这事儿多大啊,你家老七要是再发现的晚一点,火就得把旁边地也烧了,风要是再吹大点,咱全都得傻眼!”

    “不没那么严重么!”

    旁边人应声,“将心比心,这事儿摊谁头上都不好整,两头夹!”

    “可不。”

    秦桂花说着,“不过我听说马敏敏也要被送走了。”

    “送去哪啊!”

    妇女们一听来了精神,“桂花姐,你听谁说的!”

    “刘美香呗!”

    秦桂花扬了扬眉,“马敏敏也算大姑娘了,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她在村里也待不下去,刘美香她有个哥哥在镇上的豆腐厂干活,正好,她家就借着这茬儿给马敏敏送去学做豆腐,学徒工,一个月,供吃供住还能挣个五六块钱,再过几年,就找人定门亲,就算完事了。”

    “这孩子要是心眼不正,做的豆腐都不能有人吃……“

    王二嫂啧啧着,“你们听说她是为啥放火的不,就是嫉妒她奶对三宝好,不想她奶卖粮进成给三宝看病,这心多狠!”

    “我也是气这一点,这事儿三宝最无辜,无缘无故的被嫉恨上了不说,进成看病这事儿也泡汤了!”

    秦桂花又叹一声,“哎,你们说这海龙王能不能在显灵一回,让三宝的个头也涨涨,那孩子个头要是蹿起来,哎呀,可就完美啦!”

    “要我说,三宝就算不长个,将来都不能是凡人!”

    王二嫂玄玄乎乎的样儿,“那可是龙王点化过得孩子啊,海龙王!你们谁见过!傻了十多年,忽然间就开智了,这叫啥,俺家那位前几天说了个成语叫啥,啥发、对,厚积薄发!那三宝绝对是有福之人!冯大姨没说错,她真是福星!”

    “妈呀,你家王老二字儿都不识几个的,还会四字成语哪!”

    秦桂花打趣,妇女们也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俺家那位最近不是给村里小学修桌椅嘛,没事儿听老师说的!”

    王二嫂也跟着笑,“桂花,你别小瞧人,我家那位现在会说好几个成语呢,马上就要脱盲了!”

    “哎,桂花姐,我上回还真听她家王老二说四字成语……”

    妇女接茬儿,“俺们中午上地,正热呢,我家那口子就说日头大,太晒了,你猜她家王老二说了句啥?那不叫晒,那叫烈日炎炎!”

    “哈哈哈!”

    这位妇女学的太有精髓,大家笑成一片。

    岔一打开,又有了新的话题,笑闹声传出好远。

    三宝家的事,如同风来风去,几番隆替~

    随着郑队长的声音在喇叭里消失,热度便过去了。

    ……

    冯玉珍结结实实的病了几天,地是她家的,旁人顶多同情同情,疼的,还是自己。

    等身体恢复一些,老太太便又和往常一样劳作,晚饭过后,张罗着开了个家庭会议。

    对以后的事,做做安排。

    用宁七的话讲,画画大饼!

    人要想快点从低谷里爬出来,不就得找找奔头么。

    “这回,咱家没有余粮了,奶算了下,交完公粮,剩下的口粮多说能坚持两个月,好在奶能帮村里人做裁缝活,赚点零花钱,紧一紧,这一年,怎么都能撑过去……”

    “奶,我也可以去做杂工。”

    马兴文开口,:“我冬天去林子里帮忙扛木头,听说扛一根给五毛,可挣钱了。”

    “那个太费力气,你不能干,腿病会加重的。”

    冯玉珍摆了摆手,继续道,“郑队长不是说,让你去帮他那侄子补课么,你该去去,能顶不少事,一定好好教,用用心,我看他那侄子脑子挺活络,很聪明,八成就是不爱用功,脾气能差些,你要有耐心,别急躁。”

    “奶,我知道。”

    马兴文点头,“您放心吧。”

    “至于……”

    冯玉珍又看了看几个参会人员,不禁溢出内疚,“进城看病的事儿,就先搁一搁,兴文呢,奶领去小王屯看看,听说那有个赤脚医生挺厉害的,咱去号号脉,抓点草药吃吃,兴许能管用……”

    宁七想说现在大哥那情况就不能喝中药了,快要股骨头坏死了,喝药能管用吗。

    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不差这两天了,等她上山吧。

    ……

    晚上,冯玉珍又搂着三宝睡,灯一关,便说起私房话。

    这也是隔壁那仨小子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待遇,“三宝啊,你恨敏敏吗?”

    “奶奶恨她吗?”

    良久。

    冯玉珍才回个“不”字,补充道,“奶奶是心寒。”

    “我也不恨。”

    那姑娘还没能让她记恨的能耐!

    冯玉珍微怔,“三宝是原谅她了?”

    “不原谅。”

    她应道,“我只是不恨她,但我不会对她宽容,有一段话叫四个态度,彼佳,彼对我无情,尊敬之,彼佳,彼对我有情,酬答之,彼劣,彼对我无情,漠视之,彼劣,彼对我有情,远避之,这便是我的感悟,对马敏敏,我选择漠视。”

    出自木心老爷子,《素履之往》。

    冯玉珍没太听懂,但大概明白小人儿表达的是啥意思,抱紧了她,“三宝真的不一样了。”

    “奶,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书里讲过,一生不长,重要的事儿没那么多,天亮了,咱就赚了。”

    宁七轻轻声,她不是圣人,遇事也容易冲动不冷静。

    但宁老六在她骨子里种满了韧性,她坚信,只要活着,站着,那就尿性着!

    冯玉珍欣慰的笑笑,“哪本书啊,三宝,你又不识字,还能看书?”

    “额……奶,咱们睡吧,我困了……”

    愁不愁呢!

    ……

    次日一早,家里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上地的上地,上学的上学。

    马上国庆了,各家各户都开始抢收,她家剩下的这三四亩地也得抓紧收回来。

    马三宝仍是选择看家,等人一走,就闹心上了!

    后天就是十月一号,按照记忆,是野山参被挖到出土的日子。

    本来她想国庆当天上山,但这两天她一琢磨,风险太大!

    没上去踩过点,一但进山后方向感差一些,人参分分钟被别人挖走。

    所以,她得打好提前量,明天就登山!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她要怎么劝说胜武和小柱子陪她上山而又不惊动冯玉珍?

    太难了。

    为毛她不是个大人啊!

    在家没事儿她又收拾了下东西,袋子还背在身上试了试,看看哪块有没有开线,正鼓捣着,大门外传出声音,“三宝!”

    宁七把袋子朝桌上一放,出去才发现马翘翘站在门口,这两天她没去上学,昨天马喜发来念叨过,说是刘美香和马敏敏都病了,马翘翘在家照顾那母女俩。

    “三宝,你看家啊!”

    “你有事儿?”

    “我没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马翘翘应着,每个音节都向上高提,“我姐的事儿,很对不起你!”

    宁七微微皱眉,“过去了,那个,你是为说这个来的?”

    “我想对你做出些补偿!”

    马翘翘从兜里掏出个叠的板板正正的手绢,当着三宝的面又把手绢打开,里面包着一些钱,基本都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三宝,这是我攒的钱,一共一块两毛三,我把这钱给你!你进成看病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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