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珍在宁七的授意下礼貌询问,售货员瞟了老太太一眼,:“大娘,那可是的确良,京洲城里的最新花样,没票要三块钱一尺。”

    “三块钱一尺,这么贵?”

    冯玉珍本能的惊讶,没等继续,售货员就有些不耐烦道,“的确良哪有便宜的,您要想便宜就去那边的棉布柜台,五毛钱一尺,来,您去那边看,腾腾地儿,别挡着后面的人,我这还忙着呢。”

    “我们有布票。”

    老太太瞧出她眼底的成见,不卑不亢道,“有布票怎么卖?”

    “有布票一块钱一尺。”

    售货员回,“您有多少布票?两尺?”

    冯玉珍没急着说,而是看向三宝,又确定一款白底带浅粉条纹的花样,老太太这才朝着售货员道,“那个白底红点的,还有这个白底带浅色条纹的,一样各来十尺。”

    老太太正说着话,三宝就把票证一股脑的倒在柜台上,‘哗啦’~一下的,似为了方便一般,从一堆票证里扒拉出来相应的布票朝售货员一推,“二十尺布的。”

    豪气的!

    梭哈一般!

    “……”

    售货员懵了!

    倒不是因为对方一口气花了二十块钱买二十尺的布—

    她作为一个售货员还算有见识的,啥样的顾客没见过?

    闪瞎眼的是这堆票啊!

    这小姑娘漫不经心的就倒出来一堆,里头好像还有商品券……哎呦呦,还有侨汇券哪!

    这堆‘票’比金条的价值可都高!

    金条有钱能买到!

    票不成呀!

    “哎呦喂大娘,您别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啊……”

    售货员瞬间就换上一张笑脸,“您虽然看起来很朴素,但这小孙女儿白白嫩嫩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我这就给您开票,要不说您眼光好,这两个花色是现在卖的最好的,您确定就要这两种?其实我们这个蓝底白花的也好看,很多小姑娘都扯它做连衣裙,可洋气,您不再……”

    “天凉了,先不做裙子,就要这两款样式,各十尺,其它的我们再看看。”

    冯玉珍没说话,怀里的小人儿倒是老成在在的出口,:“你先开票吧,麻烦了。”

    浅色百搭!

    试水嘛,肯定选大众更能接受的!

    “哎,不麻烦,这小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说话也溜,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孩子吧。”

    售货员笑着招呼,开完票帮忙把布料裁完装好,“大娘,您在逛逛,没心仪的您们在过来,的确良的布料虽然贵,但一年四季都能穿啊,可结实着呢!”

    冯玉珍没多说话,接过布料就等着三宝一张张的把票证装回信封里,她手小,装的就慢,旁边挺多顾客还在眼巴巴的看着!

    老太太心里急,人多不便表现出来,她怕啊,别被贼惦记上了!

    好不容易等三宝把票证装好,冯玉珍抱着她又废了好一番力气才挤了出去!

    “哎呦,这的确良真贵啊。”

    一出布店冯玉珍才敢小声念叨,“十尺布就十块钱啊,这二十尺的布,也就能将将做出三件衬衫……”

    宁七没言语,暗想您做一件衬衫这钱就能挣回来,只不过成本太高,对应上河村的客户群体也不现实,所以才要做更实惠的假领子。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感谢票,否则可没这个价!

    “三宝,不是奶说你,刚才那举动太危险啦。”

    冯玉珍心有余悸,“这么多票,一下子都倒那柜台上,售货员是给咱好脸色了,可谁知道旁边这些人都是好人坏人?一但打上咱主意了咋整?”

    “奶,你不用怕,没看对面就是巡捕房嘛,不会有人敢在这做坏事的。”

    环境早在她进布店之前就观察了。

    宁七还有些想笑,合着奶奶以为她倒出那堆票证只是为了装比?

    “那也得提高警惕啊!”

    冯玉珍忍不住唠叨,“挣点钱多难啊,一秃噜全出去去了,在那售货员面前倒是硬气了,可花的是真金白银啊,我这么大年纪头回这么买布,真是舍不得。”

    “奶,你得适应,经济都是要越来越好,人要向前看。”

    宁七抬头见布店旁边就有个裁缝铺子,做成衣的,“奶,咱进去逛逛吧。”

    “好。”

    冯玉珍也想去看看,她平常在家做的鞋样子啊,过年给村里帮忙做的衣服样子啊,都是在这种店里看的,看完记住,回头在给村里人做,让她自己琢磨设计,老太太是想不出来的!

    宁七却有别的打算,进到裁缝铺,这里顾客要少的多,一侧是柜台,上面立着几件样品成衣,售货员脖子上也都挂着量尺寸的软尺。

    而另一侧,有三个妇女正在踩缝纫机,机器旁还有一张大桌子,上头放着纸板,衣扣,拉链一类的辅料。

    一半卖货,一半做工。

    “阿姨,您忙着呢。”

    宁七新奇了阵,转头走到一面善的妇女旁边,她正在车衣服,闻声见到小人儿,不禁笑笑,“谁家孩子啊,这么好看!”

    “我是上河村来的。”

    宁七乖巧的,小手指了指地上的碎步边角料,:“阿姨,您这个还有用吗,我能捡走吗。”

    “你要这些碎布?”

    妇女愣了下就笑了,“这些布料太碎了,做不了什么的,你想要就拿走吧!”

    “哎,谢谢阿姨!”

    宁七嘴甜的,弯腰就把这些碎布头划拉到一起,“这个我有大用的,阿姨,您放心,我不白拿您东西……回头我下次过来会给您带些礼物……您贵姓啊,怎么称呼。”

    礼物?

    “呵,这孩子。”

    还贵姓!

    宁七说的认真,妇女却只当她是小孩儿说笑,但谁不喜欢漂亮嘴甜的小姑娘呢,“我姓马,马桂英,你叫我马姨就行。”

    “这么巧啊!”

    宁七眼一亮,“我也姓马啊阿姨,我叫马宁七,小名三宝,难怪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一家儿的啊!”

    “呦,是么!

    马桂英也乐了,“真是缘分哪,三宝?我小儿子也叫小宝咧!”

    “您看看!”

    宁七跟人聊得热闹,“叫宝好,我奶奶说,叫宝的孩子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这样的孩子格外被家长疼爱,是顶有福气的孩子!”

    “这小嘴儿甜的……”

    马桂英心花开的,转脸看向旁边那俩踩缝纫机的妇女,“诶,昨天收拾出来那袋子碎布头哪去了,给这个小姑娘吧,咱留着也没啥用!”

    “放后头了呀!”

    三个女人都挺好说话,其中一个起身就去了后面的小屋子拿出一蛇皮袋碎布头递给宁七,“小姑娘,这袋子快比你高啦,能拿了嘛!”

    “能!”

    宁七这个激动!

    一看到这袋子碎步眼睛都放光了,出门遇贵人啦!

    “阿姨,别看我小,我可有劲儿!”

    别说一袋子了!

    再来一袋子她也得想办法拿回去啊!

    小人儿狡黠的模样逗的三个女人直乐,“你这小姑娘真好玩儿,以前来过没?”

    冯玉珍正在研究样品成衣的细节,扭头才发现三宝没跟在身边,心里一慌,赶忙转过身,“三……”

    老太太愣了!

    身后,以马桂英为首的三个中年妇女正围着她的孙女儿,其中一个还拍着手,而小人儿手里拿着些碎布安保员,身旁还靠着个大袋子,摇头晃脑的在那唱——

    “花篮的花儿香啊~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

    宁七一阵小碎步,手里的碎布头子直甩,“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啊~遍地是牛羊~~”

    ……

    从裁缝铺出来,冯玉珍手里已经多了个半人多高的布袋子,看着鼓囊,拎着倒是不沉。

    马桂英见小人儿走了还不舍得,在门口喊道,“三宝呀!下次记得再过来,有碎布了姨就给你攒着!”

    “谢谢马姨啦!”

    宁七大大方方的,“马姨,有时间欢迎您来我家做客,您到上河村打听我名儿就行啦!”

    这是多么淳朴的年代啊!

    冯玉珍看着自己的孙女儿是一脸崇拜啊!

    不扒瞎,真是崇拜!

    这孩子一点不认生有闯头就算了,进去没用十分钟,能拿出一袋子碎布头!

    虽说不是啥值钱的东西,可人家也不是谁都给的!

    早前她在镇上帮做缝纫工,那时就总有人来要碎布,苍蝇也是肉嘛!

    基本没见谁能要去,脸皮厚的偷摸捡一点,做活的人看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的孙女儿,愣大大方方的要来了一袋子!

    人家还说帮忙给攒着!

    能耐啊!

    她真心佩服!

    “三宝,你饿了吧,走,奶领你去吃点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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