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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事与愿违。

    简凌和杨满护送着一位看着不过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从火场中走了出来, 尽管王滇此前并未同崔语娴见过面,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无他, 这女人气场着实太强, 她脸上的妆甚至都没花一下, 手随意地搭在杨满的胳膊上, 那双凌厉微挑的杏眼不急不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了王滇脸上,笑了一下。

    王滇明显感觉到梁烨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甚至蠢蠢欲动想伸手揽他的腰将他拽回去,王滇淡定地同他对视了一眼,走上前去行礼道:“祖母无恙就好。”

    “多亏了简凌这孩子。”崔语娴抬手抚了抚鬓角,“才没让哀家葬身火海。”

    “卑职不敢居功。”简凌半跪在地上,声音冷厉,“太皇太后洪福齐天。”

    崔语娴虚虚扶了他一下,看向王滇,“子煜啊,这次简凌可是立了大功,你该好好封赏他才是。”

    “好。”王滇看了简凌一眼,“简统领年少有为,不如就封做御前侍卫,到朕跟前伺候吧。”

    崔语娴微微一愣,“御前侍卫?”

    “这黑甲卫终归不是正职。”王滇面不改色道:“若皇祖母舍不得,那朕也不好夺人所爱。”

    “你这孩子,就喜欢开玩笑。”崔语娴轻飘飘地将他的话挡了回去,“简凌这孩子武功好人也老实,若被你要去,还不知道你怎么欺负他呢,哀家答应他父亲要好好照顾他,若有个万一,岂不是让哀家失信于人。”

    “祖母说得是。”王滇借坡下驴,“那依祖母所见,该如何封赏?”

    “这孩子从小就一腔热血想要从军,奈何被困在了宫墙内。”崔语娴淡淡地看着王滇,“不如就将他送到南军去历练一番。”

    这般明目张胆地塞人,崔语娴用的也不是商量的语气,王滇却并不想退让,笑道:“简统领看着细皮嫩肉的,恐怕吃不了这个苦,况且焦帅年事已高,也不好照顾个孩子,皇祖母现下刚死里逃生,还是快好生歇着,此事之后再议也不迟。”

    崔语娴看着他笑了笑,“子煜真是长大了,越发有你父亲的模样了。”

    “是该长大了,毕竟皇祖母都急着要替朕纳妃了。”王滇不咸不淡地怼了回去。

    崔觅觅的事情崔语娴现下想起来还心梗,脸上的笑意微敛,“子煜许久不来哀家宫中用饭了。”

    王滇心一沉,扯了扯嘴角,“朕倒也想,只是祖母这兴庆宫被烧了大半,就不劳祖母费心了。”

    “无妨,哀家这里随时欢迎皇帝。”崔语娴像是乏了,杨满赶紧上去扶住她,她走了两步才不急不缓道:“若子煜头疼来哀家这里讨汤再这般说话,哀家可真就生气了。”

    王滇冷冷盯着她的背影,瞳孔里倒映着周围猩红的火焰。

    回到书房时,他心中的怒意还未消退,梁烨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捻着葡萄往嘴里扔,一口一个,还往桌上的小碟里吐葡萄皮和葡萄籽。

    “你刚才玩土洗手了吗就吃?”王滇没好气地瞪着他。

    梁烨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伸出自己干净漂亮的爪子给他看,“你不给朕剥葡萄便也罢了,你还敢教训朕?”

    “崔语娴说的话你没听见?”王滇走到他跟前,恨铁不成钢道:“这老妖婆都直接明面上骂你是个怂货孬种了,你还有这闲心吃葡萄!”

    “唔。”梁烨舔了舔指腹上的葡萄汁。

    王滇看得眼睛疼,“别舔了!你能不能有个当皇帝的样子!”

    梁烨耷拉着眼皮道:“朕什么样皇帝就什么样。”

    王滇终于理解自家表姐看见儿子数学考了三分为什么会气出高血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崔语娴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若是打定主意想往南军塞人,我们也塞,还得比她快。”

    梁烨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拿葡萄,被王滇一巴掌抽在了手背上,他捂着手背震惊又委屈地看着王滇,“朕又没让你剥。”

    “兴庆宫为什么突然着火?”王滇低头看向他。

    “朕怎么知道。”梁烨搓了搓手背,眼疾手快揪了颗葡萄扔进了嘴里,葡萄在嘴里滚了一遭吐出了葡萄皮,“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作孽了。”

    不过很快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杨无咎跪在地上哭得跟死了爹一样,哀嚎道:“我、我就是打了个瞌睡,谁知道火星子就将柴点着了,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杨满一脚踹了上去,气得褶子都深了三分,“你这个孽障!我让你来宫里是学本领,你倒好,偷懒都偷到娘娘头上了!我打死你个孽障!”

    “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爹!”杨无咎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嚎啕大哭。

    杨满比他还想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主位上的崔语娴磕头,“娘娘!奴婢教子无方!愿领任何责罚!只是求娘娘看着奴婢伺候您这么些年的份上,绕过这小子一条贱命,奴婢做牛做马——”

    “好了好了。”崔语娴叹了口气,“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无心之失罢了。”

    “谢娘娘饶命!谢娘娘!”杨满跪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杨无咎抱着头眼里还含着泪,看着平日里在家中说一不二威风凛凛的爹跪在地上头都磕出了血,然而太皇太后仍旧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霎时他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滋味,只带着哭腔道:“爹你别磕了,儿子一人做事一人……”

    杨满白着脸狠狠瞪着他,让他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被杨满扯了起来跪在地上,按着脖子跟他爹一起磕头,他爹边磕边哭,还要声泪俱下地为他求情,杨无咎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磕得头晕眼花脑子发懵,原本只是假哭,但后来却真得哭了出来,难受地揪着心脏喘不过气来。

    就当他以为要磕头磕到天昏地暗的时候,崔语娴终于出了声,“行了,起来吧,哀家跟他计较什么,打几板子涨涨教训便是。”

    杨满顿时喜笑颜开,跪谢隆恩。

    杨无咎趴在地上,看见他爹苍老的手在袖子里抖成了筛子。

    第一板子下去,杨无咎就觉得自己要死了,杀猪似的嚎叫起来,等打完了二十板子,他已觉去了大半条命,连自己怎么被抬回去黑甲卫住所的都不知道。

    简凌不让杨满进黑甲卫,杨满又气又急又恼,两人争执了几句,最终杨满也没有能走进大门一步。

    杨无咎趴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哭还是在呻吟,他浑浑噩噩地睡了醒醒了又睡,恍惚间看到了个人影蹲在自己跟前。

    “王、王滇。”杨无咎动了动皴裂的嘴唇,眼神黯淡了下去,“你……说得对,我不该……进宫给我爹添麻烦。”

    梁烨扔给了他一瓶药,“你想好了吗?”

    杨无咎攥着那瓶药狠狠抽泣了起来。

    “你要是反悔,我可以送你回家。”梁烨面无表情道:“宫里和军营,无论哪个都是九死一生。”

    杨无咎咬紧了牙关,红着眼睛道:“我要去军营。”

    梁烨挑了挑眉。

    “我不要输给简凌那个狗东西。”杨无咎压低了声音,却带着股狠意,“我不想我爹这样……我要去挣军功。”

    奴颜婢膝地求情,担惊受怕地活命,他却浑然不知被护在羽翼底下不谙世事。

    梁烨将一块牌子扔到了他手边,“那你可清楚你是在为谁做事。”

    杨无咎的手覆在了牌子上的龙纹祥云上,血红着眼睛道:“我知道。”

    梁烨轻笑了一声。

    杨无咎低声道:“我只求陛下届时能饶我父亲一命。”

    “陛下仁厚,自然守诺。”梁烨信誓旦旦道:“你且安心去。”

    梁烨翻出窗户,就看见了墙边神情复杂的王滇,他若无其事地躲开了王滇的目光,带着人飞出了黑甲卫的领地,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进了碎雪园。

    晚上偌大的园子总是有些阴森的,王滇隔着夜色看向梁烨,“若杨无咎想回家,你真送他出宫?”

    “自然不会。”梁烨伸了个懒腰,“不过朕会让他死得痛快些。”

    王滇看见了他眼底淡漠的神色,知道他没有说谎。

    “你让我知道这些——”王滇仔细地斟酌了一下说辞,“是打算用我了,对么?”

    梁烨安静地看着他,神色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你若老老实实当朕的皇后,总能保全这条性命,可若这浑水蹚进去,就算是朕将来也未必容你,又何必掺和?”

    王滇笑了笑,“你又何必离开再回来?”

    梁烨定定地望着他。

    王滇转头去看天上被流云遮住的月亮,“有时候我觉得你们这儿真的是无聊至极,想找个能聊一块的人都找不到,世界观差了十万八千里。”

    梁烨说:“朕看你同那祈明聊得挺好。”

    “不一样。”王滇转过身靠在了树上,抱着胳膊冲他扯了扯嘴角,噙上了两分清风似的笑,“也就你,勉强让我觉得还有点意思。”

    梁烨站在那里,在夜色中仿佛整个人都蒙上了层淡淡的阴翳,他沉默了片刻后缓缓道:“朕不是个好皇帝。”

    “确实。”王滇说。

    梁烨的心脏沉了沉,自嘲似的发出了声轻笑,却又听王滇漫不经心道:“但我喜欢。”

    月华破云,满园风动。

    第57章 自信

    梁烨真正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 就像是冬天落下来的最后一片雪,让人觉得安静又冷冽。

    王滇垂下眼睛,目光漫无目的地飘了两秒, 最终还是重新落在了梁烨脸上, 只是那个笑容转瞬即逝, 让他稍觉惋惜。

    梁烨意味不明地盯了他许久,“时候不早了。”

    王滇笑了笑, 并不意外, 直起身子来叹了口气,“回去吧,还没吃晚膳。”

    他说走便毫不犹豫,路过梁烨的时候却又被拦腰掼到了柱子上, 只是这回梁烨的胳膊垫在了他后背, 手掌还贴心地捂住了他的后脑勺,看得出来很怕将他撞疼了又骂人。

    这种带着小心翼翼的蛮横让王滇有些哭笑不得,但同样也很受用,他放松地靠在梁烨的手臂上, 心情愉悦地看着他。

    梁烨仔细地用目光描了一遍他的脸, 见王滇没有拒绝的意思, 才慢吞吞地凑了上来,轻轻地用鼻尖碰了碰他的唇角。

    鼻尖有点凉。

    王滇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慢条斯理地吻着他的眉眼, 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在月色下的影子亲昵又若即若离, 宽大的袍袖已分不清谁是谁, 梁烨似乎总能在奇怪的地方模仿他, 伸手托住他的下巴将他逼得退无可退, 才温柔地亲了上来。

    王滇惯来喜欢这些恶劣又温柔的小心思,只是这些小心思被用回到自己的身上时,总有种无法抗拒的怪异。

    梁烨吻得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学他,王滇便忍不住逗他,将人惹得有些恼要亮爪子了,才又不紧不慢地安抚,还有贱嗖嗖地喘着气笑他:“陛下怎么……这般小气?”

    梁烨不满地咬了咬他的唇,抬起膝盖轻轻抵了他一下,王滇心领神会,但还是忍不住头大,“不行。”

    幕天席地,成何体统。

    “朕想。”梁烨若有若无地亲着他的脖子,抓着他的手掩进了夜色中。

    王滇动了动喉结,觉得不能这么荒唐,而且他们来碎雪园是谈正事的,怎么能这般——梁烨声音低沉地喊他的名字,“王滇,王滇。”

    王滇脑子一懵。

    他终于切切实实体验了一回什么叫色令智昏,也深刻体验了到了为什么古往今来会出现那么多流连后宫不务朝政的昏君。

    这谁能抗得住。

    宽大的袖子堆叠揉出了不知道多少褶子,落了满袍碎花残叶,梁烨拿着他的帕子懒懒地擦着手指,忽然动了动鼻子,低头就要舔,王滇头发一炸,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梁烨捂住发红的额头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盯着他,王滇头疼道:“脏不脏,回去洗澡。”

    “朕又不介意。”梁烨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刚才过分灵活的那只爪子,颇有些遗憾地看了满园落花,“这花落得太早,朕还想着在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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