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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烨握住了他的脚踝,自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哼,“得寸进尺。”

    王滇抽了抽脚没抽动,看向脚绳上那黑色的骨头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虽然是梁烨送的,但他怎么看怎么有点邪性。

    “之前从你身体里取出来的子蛊。”梁烨顿时来了兴致,“我用了些手段将它炼化了,又掺了些我的血进去,好看吗?”

    “……你弄这东西作甚?”王滇觉得他脑子有病,单是想这玩意儿戴在脚上他就能想到之前蛊虫发作的疼痛。

    “多有意思。”梁烨碰了碰那个小骨块,阴森森笑道:“朕要让它时时刻刻都看着你,你要是不听话,朕就——嘶。”

    王滇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拖近,眯起眼睛问:“就怎么样?”

    梁烨舔了舔嘴唇,咧嘴笑道:“就让它吃了你。”

    “神经病。”王滇有时候实在理解不了他脑子里都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你都炼化了吃个屁。”

    梁烨黏黏糊糊地凑上来想要亲他,被王滇抵住下巴推开,“少撩拨我。”

    两个人每次谈正事总能莫名其妙擦出火来,王滇丝毫不怀疑就算马上天塌了了,梁烨也能兴高采烈地拽着他先厮混一番再死。

    十分具有昏君的潜质。

    可悲的是他对梁烨同样也没有自制力。

    梁烨不过是委屈又不甘地看着他,还在掐住梁烨脖子的手就变了味道,两个人挨得极近,呼气声都近到清晰可闻,王滇半垂着眼睛,目光滑过他的鼻梁,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他亲过许多次,温热,柔软,覆在他皮肤上时却又滚烫热烈。

    梁烨的手摸到了他的下颌处,揭开了那层假面,看着王滇真正的眉眼显露,因为他过重的力道,脸上的皮肤泛起了细微的红。

    两个人同样坦荡又不加掩饰地盯着对方,鼻尖因为马车的晃动时而擦过时而远离,王滇喉结微动,偏头吻住了梁烨,犬齿不轻不重地碾过唇角,又稍稍离开了一些,满意地感受到梁烨陡然加重的呼吸。

    “谁撩拨谁?”梁烨顺着他的力道跨坐在了他的腿上,垂着眼睛,手掌在他腰间狠狠摸了一把。

    “你撩拨我……”王滇轻声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的嘴角,声音干净清冽,说出来的话却粗俗得很,“我他妈总有一天得跟你死在床上。”

    梁烨受不了他这种挑逗又细致的亲法,手指用力地插进了他的头发里,将人按向自己狠狠吻住,大有直接将人吞了的架势,身上的外袍被王滇扯开,王滇一寸一寸摸着他后背上的伤口,微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绷紧了肌肉。

    “要亲一遍吗?”王滇喘气的功夫,仿佛在很认真地问他,指腹戏谑地点在他的伤口上,“给你亲好。”

    梁烨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亲得他愈发凶狠。

    正在兴头上,马车骤然一停。

    王滇的后脑勺被他伸手护住,嘴唇却没能幸免于难,腥甜的血瞬间就溢到了舌根。

    梁烨低头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卷走了他嘴里的血,才伸手将凌乱的外袍从腰间扯上来,沉声道:“怎么了?”

    赶车的暗卫视死如归地出声,“主子,我们好像遇到了山匪。”

    该死的山匪!就非得!挑这种时候!劫道!

    梁烨不爽,王滇更不爽,撩起帘子冷眼望了过去。

    “主子!”暗卫看见他的阴森的脸,还以为是梁烨,赶忙跪下请罪。

    王滇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戴面具,猛地甩下帘子回身要找面具,却发现梁烨这厮已经把他的面具乐滋滋地戴上了。

    “这上面的胶终归伤人,脸都泛红了,我替你戴几天。”梁烨顺势将两人的外袍一换,顿时皱巴巴的外袍就到了王滇身上。

    “……”王滇抽了抽嘴角,“你这跟掩耳盗铃有什么区别?”

    “我也试试做宠臣的滋味。”梁烨狎昵地亲了亲他的耳朵,“陛下。”

    虽然王滇隐约猜到了他什么心思,却还是无法否认自己十分受用,从前梁烨能任由他顶替身份,是因为蛊虫在随时都能掌控他,但现在没有蛊虫,却仍然将主动权交到他手中,不过是想借此表明态度让他安心。

    你还想让朕怎么信任你呢?

    以退为进的招数用得炉火纯青。

    王滇笑了笑,“你要点脸吧。”

    梁烨理直气壮道:“世上再没有比我更要脸的人了。”

    两个人说话间,上前交涉的暗卫已经拔出了刀。

    山匪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除了败坏兴致,梁烨和王滇并未放在心上,若是手底下的人连这些事都办不好,就白养了。

    但很快李木就匆忙来报,“主子,那些山匪……看上去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

    “安汉郡东边远不如西边富庶,紧邻着川松郡,却比川松多山的环境好上许多,未遭受天灾和战火波及,怎会有这么多百姓落草为寇?”王滇皱了皱眉,同梁烨一起下了马车。

    之前他暂管户部的时候,很大一部分赋税都是来自安汉郡、丹阳郡这几个相对而言富庶的郡县,流民的数量也相对较少,走到落草为寇的地步……是百姓走投无路,对王朝彻底失去了信心,下一步离揭竿起义也就不远了。

    “安汉郡年前换了郡守。”梁烨道:“我记得是冯岚。”

    “冯清的堂兄?”王滇快速地过了遍心里的名单,啧了一声。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被制服的那群“山匪”面前,终于知道为什么李木如此笃定他们是平民百姓了。

    四五十个人,老弱病残占了大半,年轻者亦是骨瘦如柴,这些人看见王滇和梁烨身上穿得华服,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绿光,却又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刀剑不敢动弹。

    甚至有面容蜡黄的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在掩面哭泣,王滇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暗卫将刀拿走,谁知刀刚移走的瞬间,那女人却扔了襁褓猛地朝着王滇扑来,王滇赶忙往后一退,旁边的暗卫便干脆地制住了对方,刚要落刀,却被王滇喝止。

    滚到他脚边的破烂襁褓散落开,露出了一具干瘪的婴儿尸体,手臂和大腿已经被人啃食了大半,大睁的眼睛茫然地盯着王滇和梁烨。

    那妇人呆滞地望着地上的残尸,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春意盎然,草长莺飞,正是万物生长好时节。

    第158章 老鼠

    川松郡打仗时被梁烨快刀斩乱麻换了自己的心腹, 虽有流民,但等到和谈过后,大部分都已经被安置救济, 王滇押送粮草过寿云到宁明, 流民虽有, 但不足为患,年前雪灾多为北边这几个郡县, 他和梁烨一早便重点关注。

    但安汉郡这等人尽皆知的富庶之地, 竟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那妇人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嚎问这无间世道。

    “……去岁河西云水决堤时……我们这里大旱……秋收时地里根本就没有粮食……”跪在地上的老翁双目浑浊,他想哭,却早就流不出泪来, 空洞又麻木的眼神看着面前锦衣华服的贵人, 并不奢望他们能相救,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寻常旧事。

    “……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去岁更是加重了三倍,县官老爷说太皇太后娘娘要过生辰宴, 好不容易屯的过年的粮一粒都没剩……”

    “地……都没了……他们压低了价要买, 我们不敢不卖, 扔些碎银子过些时日还要想方设法拿回去……”

    “旱灾不敢往上报……皇上打去岁春突然转了性子,河西水患收拾了那么人……谁敢往上报?”

    “本来以为换了新郡守终于能有口饭吃, 谁知道又开始打仗, 家里干活的男人都被抓了壮丁, 朝廷要粮草不管我们死活, 皮都恨不得剥一层带走……”那老翁哀声道:“我们想往南走, 却被郡守的兵往回赶, 那都是些畜生!见人就杀, 我们也不敢再往南……”

    “天杀的狗皇帝——半分活路都不肯给人留——”跪在地上的人群里,终于有人哭喊出声。

    “贵人,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了您!还请您看在我们走投无路的份上,饶过我们!”有人惊恐地使劲磕头。

    然而大部分人,都已经饿得没有力气再挣扎,如同行将就木的活尸,麻木不仁。

    王滇遭遇过刺杀,经历过宫变,亲见过战争,血腥的场面不知凡几,面前这四五十个流民,既不惨烈也不壮观,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浮光掠影感叹过世道艰难,当时他去意已决,感叹的不过是梁烨肩上这烂摊子,更多的是心疼梁烨的不易。

    但如今才真切地感受到,何谓民生多艰,以致于一人之力一时之功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抢夺着暗卫从马车中拿出来的面饼和汤饭,暗卫一开始在试图维持秩序,但刀剑的威吓在他们面前远不如抢不到一口饭来得更让人恐惧。

    “娘,吃,快吃!”有人端着粥往一闭着眼睛的老妪嘴里送,然而那老妪已经没了声息,手里还死死攥着撕夺来的半块的面饼。

    那人扣出了她手里的饼,眼泪淌进嘴里,就着干饼使劲地咽进了肚子里。

    连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暗卫都不忍再看。

    原来比起让人死,让人活要难上千百倍。

    王滇转头看向梁烨,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见王滇看自己,握住了他的手,“没什么好看的,走。”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感恩戴德的叩头和感激,都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幼时闻宗上课,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天下百姓能人人有饭吃……我那时候以为他在说笑话。”梁烨将他拉上了马车。

    怎么能不觉得是笑话呢?

    哪怕宫中活得艰难,也不曾缺衣短食,刚登基的小皇帝觉得天下所有东西都是自己的,绫罗绸缎佳肴珍馐不入眼,钟鸣鼎食宝马香车弃如屣,闻宗说民间有百姓饿到啃树皮,他能吊儿郎当反问一句何不食肉糜。

    老头儿眼里的失望和眼泪都让他觉得烦躁难堪,于是那把戒尺就无情地抽在他的掌心,闻宗恳求着说陛下你睁眼看看你的子民,梁烨却觉得这皇帝他当得不情不愿,自己活得尚且艰难无望,合该是天下人欠他的。

    他气得偷走了闻宗的戒尺,却不想这戒尺早已时时刻刻悬在了掌心之上。

    “如今这境况不是一个人的过错,”王滇看着他道:“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但朕是皇帝。”梁烨冲他咧嘴一笑,“朕就该让他们吃饱饭。”

    王滇愣了愣。

    梁烨同他说过许多次这种话,带着威胁和命令,霸道又固执,王滇厌烦极了他这种封建帝王的做派,每次听到都恨不得上手抽他,在唾弃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但凡换个人来做这个皇帝,哪怕是他王滇来,都要比梁烨这个神经质的疯子做得更好。

    他信梁烨能当个好皇帝,大部分是来源于对自己的自负,但早已不知不觉间同大部分人一样,带上了梁烨是个疯子的偏见,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试图将梁烨从皇权中剥离。

    梁烨偏执霸道,他也不遑多让,从来没有正视过梁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现在看来,梁烨比任何人都适合做北梁的皇帝。

    他未必对百姓有多少同理心和悲悯,但他知道身为一个皇帝应该做什么。

    王滇看着他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梁烨挑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王滇笑了笑,“被你帅的。”

    梁烨说过那么多话,却从来没有一句比得上这句让他更能看清这个人。

    ——

    冯岚正枕在美姬的腿上吃着地方县官上供来的名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大人,这点心有那么好吃吗?”姬妾的玉臂柔柔地搭在他肩上,娇嗔道:“大人都不肯看人家。”

    “自然好吃。”冯岚笑道:“瑶儿你是不懂这点心其中之妙,单其中一味材料就要花费千金,三百六十五道工序才出来这么小小一块,就算是陛下都尝不到。”

    “那妾也要尝尝。”那女子闹着要吃。

    “别闹,这东西可是好处无穷,哪能随意让你吃?”冯岚拥着美人温声哄劝,“不过你若让你那妹妹答应做我的妾室,莫说这小小一块点心,你之前看中的那两处园子我便都赏给你们姐妹,如何?”

    “妾不要那园子。”依偎在他怀里的女子娇声道:“小家子气,妾要大人前日赏给夫人的玲珑如意。”

    “你呀你,那可是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岂能随意换人?”冯岚哈哈笑道:“贪心得怕不是要陛下后宫娘娘才有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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