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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了。”王滇皱了皱眉。

    梁烨没吭声,大概是顾虑到隔壁能听见,低声道:“那我抱着你睡,不进去。”

    王滇没吭声,呼吸已经变得绵长均匀起来。

    梁烨搂着人亲了许久,才消停下来让人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

    肖春和一脸震惊,兀自消化了半晌后才看向旁边八风不动的岳景明,“我怎么觉得他俩根本没理解你的意思?”

    明明是让他俩坚守本心!

    为什么搞得这么不堪入耳!

    岳景明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肖春和凑到他跟前,眯起了那双勾人的狐狸眼,“这玩意儿就是个疯子,要是真拆散了,跟你拼命信不信?”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干涉。”岳景明坐在原地纹丝不动,手中的拂尘抵住了他不断凑近的脸。

    肖春和伸手抓住了他的拂尘,眯起眼睛道:“吃力不讨好,一如既往地蠢。”

    “肖春和,静心。”岳景明声音冷淡道。

    肖春和翻了个白眼,挑了个地方自己打坐去了。

    ——

    王滇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外面已经夕阳西沉,他头昏脑涨地起身,梁烨正拿着密信进来。

    “师叔改了改李步的药方,喝下去感觉如何?”梁烨走到床边,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

    “好多了。”王滇看向他手里的密信。

    梁烨递给他,“明日午时,卞沧要在议事殿前斩百官。”

    “疯了吧?”王滇展开信一目十行,稍一思索便明了,“他想引你现身?”

    “朕必须出现。”梁烨坐在了床边,“但朕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底气在哪里。”

    “他这样做根本就没给自己留退路,无非是想和你同归于尽。”王滇将手里的信卷了起来,“我们不妨做个假设,倘若因为梁琮害死了卞如风和卞馨致使他家破人亡,他心中恨极想拽着所有人去死,但当时梁华王煦遂和崔语娴斗得如火如荼,他正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候,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在崔语娴手底下隐忍多年……

    再退一步,就算当时他真的实力不足,那么你浑浑噩噩未掌权之时,正是除掉你的好机会,为什么偏偏等到你掌了实权,打了胜仗,风头正盛的时候来寻这条死路?甚至迫不及待逼着你现身?”

    梁烨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掌心里,“他在等一个时机。”

    王滇攥住了他的手指,凑近他低声道:“如果假定当初那个神秘的国师是一切事情的开端,北梁从鼎盛时期骤然衰落,我们来附加上一个前提条件——真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在,是不是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梁烨抬眼看向他。

    “这个国师想要北梁的某些东西,如果顺着这个逻辑推敲下来,很有可能在等一个讲究的时间点,而你身为皇帝,正好就是他最大的阻碍,也许他需要你等到这个时间。”

    王滇咧嘴笑道:“而你师父他们,又恰到好处的出现。”

    梁烨的目光倏然变得锋利起来,“你什么意思?”

    王滇眉梢微动,“梁子煜,你好好想一想,崔语娴既然如此厌恶道士,为什么会答应岳景明入宫救你一命?当初又是谁因为什么目的,灌了你一整瓶鹤顶红让你险些丧命?”

    “最重要的一点,倘若岳景明真的为了你好,为什么你喝了整整十几年的白玉汤变得疯疯癫癫他都不闻不问?”王滇的声音既从容又蛊惑,“我并不是说你师父就是那个国师,但他们之间必然存在某些联系,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他们自始至终也没打算告诉你。”

    梁烨神色难辨地看着他。

    “而我到这里来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不是他们所为,他们肯定也知道些内情。”王滇道:“你又如何确定,我来这里是不是有些人想让我彻底取代你?”

    梁烨下颌绷紧,僵硬地转了一下脖子,“王滇,你睡得这一觉,就是在琢磨这些事情?”

    “对啊,因为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想让你活下去了。”王滇笑得温和又体贴,攥紧了梁烨的手指,强势地同他十指相扣,“所以除了我,谁都不要相信。”

    “不管是缘分还是命,自己去抢。”

    第178章 引蛇

    梁烨漆黑的眼珠颤动了两下, 拇指轻轻摩挲着王滇的虎口,“朕自然信你。”

    王滇扯了扯嘴角,贴在他的耳朵边轻笑, “你当然信我, 不然也不会引着我去那个密室……你早就发现了却没办法打开, 为什么引我去呢?因为你发现有些事情你自己做就做不成。”

    梁烨喉结微动。

    “要不是你早就抓心挠肝想打开,就你他妈那个尿性, 腰带都解了你不做?”王滇嗤笑, “密室前那些痕迹根本就是你想开门搞出来的。”

    梁烨眉峰下压,神色不虞地咬住了他的耳朵。

    “我不说,是觉得你我之间没必要,”王滇靠在他怀里吻他的脖子, “我能猜到的你恐怕早就猜到了, 偏要多此一举来问我,你揣得什么心思我都不用猜。”

    梁烨冲他龇了龇牙。

    “傻逼。”王滇使劲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梁烨抱得他很用力,灼热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自他的后颈顺着脊骨一寸寸地往下摸, 暧昧又轻浮。

    “你郁症发作, ”梁烨声音微微发闷,“在宫外休息, 等朕来接你。”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当我放屁呢?”王滇冷笑, 食指按在了他的眉心,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当初崔语娴谋逆时, 你非要拿出药弄得两个人都难堪, 现在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你又搞这一出?”

    事到临头忽然反悔,一副动心动情的样子,却又不会改变决定,最后只让人心里烦躁。

    梁烨用密室的事情试探了王滇的确有那么点“神奇”的作用,再稍微联想一下之前种种,也是王滇在他身边而次次化险为夷,一次两次是巧合,但次数多了,任谁都得仔细想想,何况肖春和已经提示的很明显。

    而王滇聪明又敏锐,不管他多么费尽心思遮掩,总能快速地反应过来,然后丝毫不顾及情面摊开在他面前,按着他的头逼得他无路可退。

    “不一样。”梁烨的眼睛亮得可怕,仿佛终于踏破了迷雾,将伪装踩成一滩烂泥,然后不顾一切地将自己从深植骨血的权势和利益的藤蔓中生生撕扯出来,伤筋断骨,血肉淋漓,却兴奋刺激到神经战栗,将仅剩的嶙峋白骨亲自递到了王滇面前,“朕想让你好好活着。”

    梁烨看起来好像兴之所至做出了这个决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毕竟刚才龇牙的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邀请王滇一块去赴死局,这也正合王滇的意。

    梁烨可以继续利用他,而他同样可以利用梁烨,他们相爱,又不择手段,同生共死,同归于尽。

    不死不休,酣畅淋漓。

    可现在梁烨却粗暴地撕毁了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扯烂了他们互相算计互相利用的皮囊,试图将他们之间那点谁都算不清楚的爱掏出来兴致勃勃地称量。

    王滇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为什么?”

    梁烨咧开嘴冲他笑,“你来做皇帝,肯定比朕做得好。”

    “我操你大爷!”王滇心底忽然涌上了一阵愤怒,鼻腔却不受控制地出现酸涩的胀痛,他愤怒地骂他:“梁烨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梁烨被骂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嘟囔道:“郁症发作果然变得格外暴躁。”

    王滇惊怒地看着他,“你到头来跟我玩这出?你他妈跟谁演情深似海呢?”

    明知道死局还不想让他去,脑子抽风了吧!

    梁烨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骄傲道:“你我确实情深似海——”

    话没说完,就被王滇恶狠狠地揪住了领子拽到了面前,“你他妈少在这里跟我插科打诨,我费尽心思帮了你这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我当然要活着,我从来这个破地方开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用不着你替我操心,就算死我也会带着你,别他妈给我玩以退为进这招!”

    梁烨盯着他愤怒的脸,垂下眼睛,凑上去亲昵又讨好地碰了碰他的鼻尖。

    王滇的暴怒戛然而止。

    “这样多刺激啊。”梁烨冲他笑地志满意得,“怎么一句让你活着就将你吓成了这样?”

    然后亲了亲他的鼻尖,“真可爱。”

    “……可爱你大爷。”王滇瞪着他骂。

    梁烨眉梢微动,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道:“你既然想去便去,我还真能拦得住你?做什么吼我。”

    “我先弄死你算了。”王滇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梁烨顺着他的力道晃了两下脑袋,“朕又不是护不住你,你不信朕吗?”

    王滇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扣住他的后颈将人抱进了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目光冰冷又晦暗,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信。”

    梁烨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又伸手摸到了他的后颈骨,吻痴迷地流连在他的颈项间,喟叹道:“好香啊王滇。”

    王滇被他咬得脖子发疼,却没将人推开,只是带着怒意骂人:“死变态。”

    梁烨亲得愈发放肆,问他:“那你现在最爱的人是不是我?”

    王滇感受着颈项间的刺痛,目光漂浮在虚空,扯了扯嘴角,不再反抗,半晌后他抓住了梁烨的头发,在对方的后颈上留下了个染血的牙印。

    “……是。”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天空泛着灰暗的青白色,窗外还能听见鸟鸣和晚风,破旧的木桌上被放了几盏清茶,冒着袅袅热雾。

    岳景明端正地坐在首位上,肖春和懒洋洋地靠着窗户,指点着旁边的项梦在画什么东西,殷红的朱砂被笔毫沾起又落下。

    “白玉汤的方子是我给崔语娴的。”

    岳景明的一句话宛如炸雷,王滇的目光倏然从毛笔上收了回来,冷冷盯着岳景明,已经想出了十几种弄死对方的办法。

    肖春和糟心地扶额,敲了敲桌子,示意支棱起耳朵的项梦回神。

    梁烨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但王滇看见了他倏然收收紧的拳头,“为什么?”

    “来压制你体内的毒。”岳景明道:“你百毒不侵,是因为剧毒早已蔓延到四肢百骸和血肉深处,崔语娴一直以为那是可以让人神志不清的毒药,才会按时给你服用。”

    梁烨眯起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日积月累之下更难戒掉。”岳景明神色淡淡道:“我医术不精,这方子至多压住毒性,却无法清除,甚至使人上瘾,到后面你会越来越依赖它,与其当成药,不如当成毒,让你自己去对抗保持清醒。”

    “可他现在已经许久未喝白玉汤了。”王滇心中悚然一惊。

    “因为再喝白玉汤毒也已经压制不住了。”岳景明看了梁烨一眼,“你之所以百毒不侵,是因为当年被灌的不是鹤顶红,而是枫霜落,寻常的毒碰上,完全不会有作用。”

    王滇对这毒药闻所未闻,大概是看出来他们眼中的茫然,旁边弯着腰看项梦画画的肖春和道:“是心思不纯的邪道搞出来的毒药,一百多年前在大安朝甚为流行,起初杀手用来化尸,滴上几滴,血肉便会簌簌而落,白骨化作粉末,如霜染红枫,故名枫霜落,不过因为原料昂贵,极少有人用得起,再加上其中重要的一味原材灭绝,便没人再用了。”

    “你可能没了印象,当时你被人灌了满满一整瓶,对方大概是想让你化成灰。”肖春和直起身子给他们比划了个手掌的高度,“当年要是再晚半刻,神仙都难救。”

    王滇手脚骤然发冷,用力地扣住了梁烨的手。

    梁烨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漫不经心道:“你们知道是谁灌的?”

    “此人来历成迷,我从未看清过他的脸,几次交手都不敌。”岳景明沉声道:“去年春白玉汤便已失效,带你离开也是想去寻些机缘。”

    “那个人为什么要给梁烨灌枫霜落?”王滇谨慎道:“他当时不过是个八岁稚儿,犯得上灌一整瓶?”

    别是他们在自导自演。

    王滇几乎警惕到了极致,像个浑身布满尖刺的刺猬,看向岳景明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岳景明却对他出奇的宽容,甚至颇为耐心地解释道:“梁烨资质颇好,寻常人苦修十年,都不敌他一日之功,一瓶枫霜落将他根骨断送十之八九,即便如此,他残存的那一分根骨也足够超过大部分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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