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谢珩还时不时敏感地偷偷瞄陆溪,好一会儿,看她神色很平静,这才稍微放心。

    有几次,都跟谢以朝看着陆溪的目光对上。

    父子俩意识到什么,眼神短暂地解除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到了地方,三人一身黑衣,谢以朝给陆溪撑着伞,谢珩自己举着把伞,走进墓园里。

    其实来这种地方,心情肯定不会好。

    即便谢珩从没见过外公外婆,对他们也一点都不了解,只见过墓碑上冷冰冰的黑白照,但每次来这里,他心情还是很沉重,连脚步都提不起劲。

    连他都这样,更何况是陆女士呢?

    所以,进墓园的一路上,他都很关注陆溪的表情。

    口袋里的纸巾都准备好了呢。

    陆溪父亲的墓离门口很近,在第一园区,跟她母亲的墓连在一起。

    当陆溪他们走到的时候,看见陆粤华和岑云也在,还带着陆溪的两个堂弟。

    陆溪早料到会碰见他们,毕竟她爸也是陆粤华的哥哥,他带着晚辈来祭拜很正常。

    他们见到谢家三人,陆粤华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岑云,看见陆溪,神色有些着急,立刻就要走过来。

    陆粤华一把拉住她:“先祭拜,你别管闲事。”

    岑云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听他的,甩开他,冲陆溪露出一个热情到显得有些假的笑容,走到她面前,“溪溪,我就知道你要来。”

    陆溪只是对她扯唇笑笑,语气客气而生疏:“婶婶。”

    岑云忍不住想开口说什么,但见陆溪身边两个男人,谢以朝表情冷漠,而另外一个小的,脸臭臭的,跟两尊煞神似的,她心里又有些慌。

    “是这样的,溪溪啊,婶婶有些事想跟你说,要不……我们到那边去单独谈谈,你看行吗?”岑云说。

    陆溪皱了下眉。

    虽然不清楚岑云是怎么猜到她身份的,但自己也没话好跟她说,这种需要私下说的话,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正要拒绝,谢以朝已经开口,语气淡漠而又不容商量,“她现在不方便。”

    几乎是同时,谢珩也站不住了,直接挡在了陆溪跟前,把她跟岑云隔开。

    少年低垂眼眸,很不友好地盯着岑云。

    他可是继承了他老爸的记仇,岑云说过她的坏话,他可不想让这女人接近她。

    虽然他只揍男的,但这次例外,不管是谁要欺负陆女士,哪怕是他老爸,他也照打不误。

    第72章

    岑云望着谢珩跟一头小狼崽子似的冲出来,护在陆溪面前,好像不准自己靠近她似的,那架势很有些唬人。

    她嘴唇抖了抖,沉下脸下意识想摆长辈的谱发脾气。

    墓园里冷风一吹,她脑子立刻就清醒了。

    摆什么谱?面前这三个人,哪一个是能给她面子的?就算是从小看到大的侄女,现在她也长大了,摆明了压根没把叔叔婶婶放在眼里,回来这么久,别说去拜访他们了,就连见面,要不是她主动叫陆溪,她都没意思跟他们打招呼的。

    陆粤华很快赶过来,先将岑云往后拉了一下,满脸堆笑地对陆溪说:“没事儿,你婶婶就是想关心一下你,没别的意思。”

    陆溪看不出他们想干什么,只是脸色淡漠地点点头。

    “多谢关心,不过现在我们还得给我父母祭拜。”她说。

    陆粤华到底是几十年的商人,眼力劲和反应都一流,立刻扯着妻子站到一边,免得挡路。

    见到陆溪走到墓前,原本站在那儿的两个男人也跟着推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他们是陆溪的堂弟。

    一个今年三十五了,一个应该有三十?两个人表情都不太耐烦,明显今天并不想来这里。

    这就有意思了。

    他们都这么大的人,各自有事业,不想来的话,陆粤华也不可能强迫他们,但偏偏今天一家人来得齐全,还偏偏就跟她碰到了。

    陆溪希望自己是想多了。

    陆粤华可是她父亲的亲弟弟,再怎么样,也有一层血缘关系,来祭拜亡者全凭自己的本心,希望不要掺杂太多功利之心。

    她很快不再想这件事。

    叔叔一家看见他们开始祭拜,也没多留,她的余光看见岑云不愿意走,还是被几个人给哄走,也只当自己没看见。

    今天祭拜,他们没带别人,就一家三口来,陆溪刚要蹲下来,却被谢珩拉住,他看了眼陆溪及小腿的长款大衣说:“我们来,你别弄脏了衣服。”

    不等陆溪说什么,就见他熟练地将他们带来的物品都拿出来,一一摆好。

    看他和谢以朝表情自然,做得很熟练的样子,陆溪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动。

    在两个男人忙活的时候,陆溪站在墓碑前,良久无言。

    其实,这一路上,她都注意到谢珩对她的紧张,他年纪小,脸上压根藏不住事,她今天起早了,打个哈欠流眼泪,他都紧张兮兮地递纸巾,弄得她哭笑不得。

    就连谢以朝,他开车的时候,目光都会过分留意她。

    本来陆溪今天心情挺沉重的,被这父子俩一闹,反而冲散了许多情绪,这会儿她心里平静多了。

    她知道,两个男人是怕她会哭。

    其实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当时还是个小孩子,那时都没哭过,更何况是现在。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还很小,三四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有一天晚上,叔叔忽然来家里,说她父母出了事,要带她暂时去他家里。

    直到出殡那天,她被许多人带去殡仪馆,那时才知道,她父母是车祸去世了。

    但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去世是什么,她根本不能理解。

    再长大一点,她对死亡有了认识,这时也知道了父母是因为车祸才出的事。

    她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阴影,所以一直没学开车。

    但没想到,按她原本的宿命安排,她本来也是要死于车祸……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诡异的宿命论巧合。

    冷风吹来,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谢以朝站到她身旁,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绕过脖颈,再从圈口穿过去,挡住寒风。

    围巾上还带着男人的体温,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

    谢珩看到这一幕,也准备脱衣服,再一看,他今天外面穿的是件带绒的卫衣,要是脱了,里头就只剩一件短袖。

    他倒是不怕冷。

    但他肯定,要是脱了,陆女士肯定会捏着他脸叫他把衣服穿回去。

    他只好默默放弃了这个想法,默默站到右边上风口,站得挺拔。

    陆溪还是蹲下来,没管衣服会不会弄脏,给父亲烧完纸,一家人又到旁边的墓碑给她母亲也烧了些。

    她注意到,母亲这边空空如也,别说其他的祭品,就连一束鲜花都没有。

    她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又不太在意。

    他们跟她母亲毕竟没血缘关系,照顾是情份,忽略了也怪不了他们,说到底,这些只是她自己的事情。

    给母亲这边也忙完,陆溪站了起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扶住她。

    刚才蹲着烧纸的时候,谢珩一直在她身后帮她抬着衣角,她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少年,眼底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她想了想,站在两个墓碑的中间,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爸,妈,你们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小珩很懂事,这次考试前进了五十七名呢。”

    谢珩突然被cue,忍不住摸了摸蓝毛,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却绷不住,他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再一想,又觉得不妥,赶忙收起笑容,认真乖巧地说:“外公外婆你们等着看吧,我以后成绩肯定更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还有,我肯定不会让人欺负陆女士的,外人不行,家里人……也不行。”

    说着,还贼兮兮地偷瞄一眼谢以朝。

    暗示得不要太明显。

    谢以朝警告地睨他一眼,在后者识趣地收回目光后,脸上这才露出一丝从容的笑意。

    他看着面前的两座墓碑,又看一眼陆溪淡然的侧脸,他嘴角微抿,目光里有种深刻而悠远的情愫。

    最后给两个长辈磕过头,雨也停了,一家三口离开墓园。

    这时候快要午餐时间。

    陆溪今天虽然没哭,看着很平静,但太静了,都不怎么说话。谢珩挠挠脑袋,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拿出手机,大大咧咧地问:“我们待会儿去吃什么?我饿了,你们饿了吗?”

    “也好,”谢以朝直接略过儿子的意见,轻声问陆溪,“你想吃什么?”

    陆溪哪能不明白两个男人这一路的心思?她眨了眨眼睛,笑看着谢以朝,“什么都可以?”

    “对。”

    谢以朝答得很笃定。

    其实,哪怕陆溪现在说要飞去地球另一端吃东西,他也是能办到的。

    然而陆溪的提议他却是万万没想到。

    “一直听说谢氏的食堂堪比黑珍珠餐厅,谢总介不介意带我们去打卡一下?”陆溪笑盈盈地问。

    谢珩听到都愣了一下,有这个说法吗,他怎么从来没听过?

    但今天肯定无条件听陆女士的,于是少年睁着眼睛说瞎话,假装很感兴趣地开口,“我也听说了,谢总带我们去见见世面吧。”

    谢以朝:“……”

    别因为他听不出来这逆子在干嘛。

    他面无表情,直接伸手把谢珩探过来的脑袋给推回去,接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陆溪。

    她正无辜地看着他。

    可谢以朝怎么觉得,她像是早有预谋,提早就有这个计划,只是正好趁这时候说出来?

    而且……集团的食堂很好吃吗,他怎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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