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监宝公公正在擦拭御书房内的桌椅花瓶,?事无巨细。

    宝公公手中的帕子是洁白的,?从桌子这头擦到那头,再挪开也不见染上任何污秽,可见是时常打扫的。

    宝公公擦拭完毕后,锤了锤自己的腰站起来,顺便伸了个懒腰,然后将手中的帕子随意放在桌上,?走到桌旁的画格旁,?抽出一卷画打开。

    皇宫里的东西,?大都不是好东西。

    皇宫里的皇帝也穷,?于是整个御书房里面没几个能见人的宝贝,所以估计就算是飞贼来了,?也得嫌弃,要么就是被骗,偷走赝品。

    可对宝公公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的让他喜爱,他在这里陪伴他的皇帝度过很多年月,?所以这里哪怕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

    画卷慢慢的展开,露出泛黄的画面,?但因为画纸极好,?所以只是边缘颜色变了,?内容还未变动分毫。

    宝公公看见的还是一副极其瑰丽唯美的图画。

    此画乃东洋画师云游大沅在宫中做客时为当年的皇帝与那最为受宠的娘娘所画。

    那日他们坐在花园里,皇帝还很年轻,娘娘十分貌美,东洋画师笑着,操着一口夹生的中原话,让两人亲密一些,尽可能的放松,希望画出他们最平常最自然的状态。

    于是年轻的皇帝面皮一红,拉着娘娘坐在自己腿上,那位娘娘依偎过去,笑的很不成体统,却是可爱至极的摘了朵牡丹戴在皇帝头上。

    皇帝更是害羞,玉白的面庞飞霞而过,唇红齿白,眉目含情,真真一对壁人。

    可宝公公看着画卷,直接将那娘娘的头遮住,那纤长的手指头盖住娘娘的脸,好一会儿,又去摸了摸皇帝的笑颜。

    东洋画师用色瑰丽,颜料不似中原单一,又因为画工了得,便将年轻时候的皇帝仿佛留在画卷之上,似乎眨眼间那皇帝就要犹如画中精怪同宝公公谈笑风生。

    宝公公恍惚间能看见年少的自己。

    二十年前的他还不过是个宫中低等太监,只是在御花园收拾残枝败叶的,碰见年轻的皇帝一行人坐在那里画画也是意外,他偷偷看那皇帝,皇帝平易近人的扫过他一眼,眼睛是说不出的好看,宝公公觉得那里面是一团浅色的星夜,闪的他呼吸都要失控了……

    忽地,门外有小太监唤他的声音。

    “宝公公?宝公公在吗?陛下叫您过去呢。”说话的小太监是宝公公的徒弟,正经来说是曾经的燕相派过来监视他顺便与他通信的人,名叫‘小桂子’,只不过自从燕相死后,这小桂子就有些沉不住气,好像自以为掌握了他的把柄,所以就能压他一头似的。

    宝公公在里面慢悠悠的将画卷放回去,拿着帕子出门,一出去,和那小桂子站在一起,便比小桂子搞一个头。

    宝公公背脊笔直,伸出那苍白的手拍了拍小桂子的肩膀,声音温柔动听:“小桂子啊,我说,不是让你去皇后那里当差么?怎么又总是往我这边跑?嗯?”

    小桂子年纪小,但心可不小,那双三角眼斜来斜去的,发现四周没有什么人,便凑近了宝公公,阴阳怪气的说话:“宝公公,别怪小桂子我不念旧情,我要的一万两银子,你可只给了一半,我这里可还有你和燕相互通的密信!你说我要是将信交予陛下,陛下还会不会这么宠你!”

    “哎呀……小桂子,实在是我现在手里没有钱,你也知道的,我一贯的花钱大手大脚,得给我机会筹备筹备不是?”宝公公伸手去捏了捏小桂子的下巴,抬起那小桂子一直低着的头,暧昧的说,“哎,你说,咱都是那无根之人,你通融一下呗。”

    小桂子一向知道宝公公好看,但因为太了解宝公公的手段,也没什么欲望,于是绝不上钩,红着脸便后退一步,说:“不行,一分都不能少,拿到钱就送我出宫去,我知道你可以办到。”随后撞开宝公公便离开。

    宝公公见那小桂子走了,一边擦了擦自己刚捏过小桂子下巴的手,一边扬起个笑容去找如今的胖皇帝,他其实根本不惧小桂子的威胁,他本身就是燕相提上来送到皇帝身边的,这谁人不知?而且自己与燕相之间任何的联系,都是在皇帝的参与下送出去的,他只是觉得有趣,因为还没有人勒索过他。

    胖皇帝在寝宫内,许久未能上朝,基本都是宣召几个机要大臣隔着屏风与龙床之上的胖皇帝说近日奏章。

    宝公公去的时候,寝宫很安静。

    他身为统领太监说的话有时候比皇帝都好使,让守在里面的太监宫女下去时,也就自然也不必询问皇帝一遍。

    宝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去,在没人的时候,是礼数都不必行的,可他非要行一遍,等胖皇帝瞥他一眼,对他说:“行了,累不累啊?”

    “不累。”宝公公微笑着,坐在龙床下的脚踏上,对着胖皇帝时,神情便是温柔的很,一面拉了拉胖皇帝胖嘟嘟的手,一面说,“怎么?有消息了?”

    胖皇帝被宝公公揩油揩习惯了,丝毫不介意,只认真的说:“嗯,前方密探,那燕千明竟是当真拦下了梁军,此时正和装作‘俘虏’的梁军一同回来,意图通过我们大沅的国境直接到魏国城下。”

    “那燕千明当真是有两下子。”宝公公感叹,“不过,这样会影响四皇子与陛下的计划吗?”

    胖皇帝摇了摇头,似乎了沉思,但很快突然咳嗽起来,咳的惊天动地,吐出深色的血落在床单上!

    宝公公立马站起来要去叫太医,咳被胖皇帝反拉住手,说:“行了,不必了,我咳出来还舒服些。”

    宝公公笑容全无,很不甘心的看着胖皇帝,缓缓坐到床边,抱住他的胖皇帝,说:“听说魏国魏国舅和西洋人关系很好,他们那里总是研究一种丹药,可以延年益寿……”

    “我还听说那些丹药是需要用处子的奶水呢。”胖皇帝几乎是嘲笑的说:“女子得有孕才会有乳,于是又说处子之奶乃是男子之乳,呵……简直天方夜谭。男子怎么可能……”

    “万一是真的呢?陛下,你不要阻我,我要试一试,这回那燕千明带着梁国攻打魏国,若是能一举将魏国灭了,我们就抓来那魏国舅专门为陛下炼药好么?”宝公公几乎是有些魔怔,他不如胖皇帝豁达。

    胖皇帝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要以自己的死亡迎接下一位能够给大沅带来生机的新皇,但宝公公只要他的皇帝活着,想要胖皇帝健康的活着,而不是这样忍辱吞声一辈子,被奸人所害以至于病死。

    “陛下你还要撑下去,要撑到四皇子回来吧!”宝公公眼泪都流出来,落在胖皇帝的衣裳上,晕开一团湿意,“陛下啊……你看,你熬过了那燕相,再等等,说不定另外两个老贼也死了呢,你可以亲手将皇位交给那个秦昧,然后你退位养病,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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