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王没有给龙应更多的思考时间,第二刀便又要下在燕千绪的胳膊上。

    龙应眼瞳顿时一缩,仿佛所有力气都消失在他的手心,消失在他的目之所急,消失在他看见燕千绪身上的血时。龙应立时下马,恍惚的走了两步,然后丢掉武器,双腿顿时磕在地面。

    燕千绪从没见过龙应给谁下跪,龙应当上皇帝后,没有给谁跪过。

    “你是傻子吗?!我又不会死!你疯了!”燕千绪不理解,他要的不是这样的龙应,他想象中龙应该更强硬,该更加杀伐果断,是没有弱点的,是没有任何瑕疵的,这样强大,内敛,优秀,足够隐忍。

    现在那些隐忍都被狗吃了吗?!

    但燕千绪又忽然清楚,不是这样的,龙应一直都很无坚不摧,只不过自己是例外。

    这要在以前,燕千绪会挺高兴的,龙应这人原来心里这么看重我,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傀儡了呢。

    现在燕千绪心里完全不高兴,他为自己将龙应影响至此感到难受,他向来以帮了龙应很多自居,如今却成为弱点,这是不对的。

    我不该是弱点。

    燕千绪思及此,心一狠,拽住魏王的手,就使劲往自己脖子里插去!

    魏王反应迅速,察觉到燕千绪的意图,手掌顿时朝下几分,却竟是直直插入燕千绪的心脏!霎那间,一朵比嫁衣红更加深艳的花从燕千绪胸膛炸开,绚烂无比,也让跪在那里的龙应一下子呼吸都仿佛停止,站起来要抢夺燕千绪。

    魏王时时刻刻警惕龙应,就算是发现似乎要把燕千绪弄死了,也不打算把尸体还给对方,开玩笑,还回去了自己才是真的没有出路。

    他对燕千绪到底是不是会死,是不是会死而复活没有亲眼验证,不确定燕千绪死后的价值到底有多少,于是便不敢动燕千绪胸口插着的刀,确保还有一口气,便威胁龙应说:“够了,你在这里不要动,让山顶的人也散开,不然我就将你的这位国师手脚全部砍下来,我看他怎么复活!”

    龙应是很痛苦的,他的痛苦情绪比往日流露的更多,不知道是因为死亡还是因为自己这一跪。

    魏王这边却懒得了解,他必须在燕千绪彻底死掉前带着人翻山越岭。只要翻过这一座山,就大概可以保证能从国内调兵前来保护自己,梁国和沅国的结盟在此看来更脆弱不堪,不值得在意。

    他在复杂的局势里轻易全身而退,带领仅存的侍卫步行上山,待马车也被推了上来,魏王站在陡峭的斜峰顶上,招手来一名神箭手。

    神箭手一弓三箭,流畅的拉开弓弦,只听破风之声如同鹰鸣,一下子射中果真跪在原地不动的,山下的龙应!!!

    快要死去重来的燕千绪热泪顿时滚出眼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忽然挣脱了魏王单手拦着他的腰的手!

    魏王不悦,惊讶,都在眼神里,可魏王还没动,身后就有人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举起一个巨大的石头,砸向燕千绪的脑袋,大叫着:“怪物啊!为什么还没有死!陛下!他是怪物!”

    燕千绪脱力的倒在地上,正面朝上,眼睛颓然闪着诡异的光,身上暗香更是膨胀的仿佛腰铺天盖地起来!

    那大叫着的人便更是一惊一乍的喊:“啊!死人活了!死人活了!”燕千律话音刚落,一名刚刚因为推马车反被马车碾压死掉的血肉模糊的侍卫忽然站起来,如同行尸走肉般举起剑,将燕千律一刀两段!劈成两半。

    渐渐的,更多的尸体站起来,他们就像是没有生命的傀儡,被阴间的鬼魔操纵来收割人间的灵魂。

    一时间,战场如炼狱!

    远方,有一骑绝尘而来,此人穿着不凡,一眼看见那偷袭他,差点就要取代他的人!

    姜潮笙立即走过去,发现龙应身中三箭,是只剩一口气了,却望着山顶笑。

    他捏着龙应的领子,压抑怒火,随手杀死几个没有思维的死尸,说:“你做了什么?!阿绪呢!?”

    龙应,真正的龙应,又或者是血统上真正的龙应,一张嘴,吐出一口血,说不出话。

    他的眼睛,只是永远望着山顶,想着自己的肉体是不是在自己死后也会成为怪物。

    不过这与他来说不重要了。

    因为他看见那位叫做燕千绪的人,为他流泪了。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太嫉妒了,他讨厌听姜潮笙讲述他代替自己遇见燕千绪的故事,讨厌那些故事里,用着自己名字的龙应,不是他自己。

    他或许在那些详尽的讲述里莫名将自己代入的太过密切,于是脑海里认定那些经历都是自己经历过的,就好像小时候给姜潮笙催眠,自己将自己的故事一遍遍讲给姜潮笙听,姜潮笙便以为那些故事是自己的。

    所以他想,他只是做了‘龙应’该做的事情。

    ‘龙应’爱阿绪。

    所以不管是下跪还是因为燕千绪的疼痛而疼痛,都是应该有的感受,哪怕是现在死去,也是得到了回馈的死亡,是幸福的。

    他在生命的最后,偷回来了一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吧?

    他这一辈子,有人为他流泪了呢。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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