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后世,也是常见的招式,就是有点忒损了。

    苏鸿燕有些颓然,无奈地看了一眼店主:“算了,我认了!”

    这都什么人,进了这家店,就跟进了盘丝洞,别想讨个便宜,只有吃亏的份!

    初挽打眼扫过后,目光却落在一处。

    那鱼盆里众多五花八门的珠子,其中有一件浅黄玉,色调雅淡,玉质温润,在众多璀璨夺目的珠子中,并不起眼。

    但正因为不起眼,初挽却瞬间注意到了。

    她眼神就那么不着痕迹地扫过,丝毫没有任何停顿,之后便不急不躁地领着苏鸿燕:“过来,你看看这个瓶子,怎么样?”

    苏鸿燕也就看了看:“这是一件青花玉壶春瓶吧,看着像是元代的,清朝仿的吧。”

    初挽赞赏:“没错,好眼力,是清朝仿的。”

    其实这是清朝仿元朝,但又是民国后挂彩。

    所谓后挂彩,是说原来的彩脱落了,或者本来是素的,卖不出来价,便拿过去景德镇的小窑让人挂彩,这种很容易让人打眼,毕竟釉和胎都是能对上的,对彩稍微马虎不懂的,或者光线不好没看清,就掉进去了。

    初挽太爷爷当年最拿手的本领就是后挂彩,她太爷爷亲传大弟子更是后挂彩中的大行家,民国时期无人能出其右。眼下这个后挂彩,比起她太爷爷弟子的活,还是欠了一些火候。

    当然了,蒙苏鸿燕足够了。

    苏鸿燕耳濡目染,还是有一定鉴别能力的——属于最容易掉坑的鉴别能力。

    觉得自己有眼力,有本事,以为自己捡漏了,其实一知半解,正好着了人家道。

    苏鸿燕看初挽这么说,就心动了:“要不要?”

    初挽:“喜欢青花?”

    苏鸿燕:“那当然了!”

    初挽叹了一声,一时觉得这孩子天真的没眼看,刚才提醒的,她已经全忘光了。

    不过她还是道:“信我不?”

    苏鸿燕眼睛发亮:“当然,全靠你了,你来讨价还价!”

    初挽:“那你可得听我的,不许出声,不许发表意见。”

    苏鸿燕猛点头:“好,听你的!”

    初挽颔首,这才过去和那店主说:“就这件吧,多钱?”

    店主:“六百!”

    苏鸿燕一听,唬了一跳:“六百?”

    店主自面条中撩起眼,带笑不笑地说:“怎么了,嫌贵?那您再看看吧。”

    苏鸿燕犹豫,她觉得可以再砍砍价。

    她也学了一堆的古玩砍价技巧,那都是听她爸朋友平时说的,觉得可以施展施展了。

    可初挽示意她不要说话,苏鸿燕只好闭嘴。

    之后初挽道:“这个看着应该是开门货,可我估摸着不是官窑的吧,上色不好。”

    她拿起来,打量了一番:“今天我这姐妹看上了,她是想买,可我也得把关,不可能让她太吃亏,这价你不下来,我们也不敢要了。”

    苏鸿燕一听,忙道:“对,我肯定听我这妹妹的,要是太贵,我也不敢要,几百块钱的东西,要是买回去不合适,我家里还不打死我!”

    店主:“你们能出多钱?”

    初挽:“十块吧。”

    店主一愣,之后打量了一番初挽,不咸不淡地道:“得得得,您快放下,再看看别的吧。”

    初挽:“那行吧,鸿燕姐,再瞧瞧其它的。”

    说着间,初挽随手拿起旁边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地看。

    苏鸿燕却有些不舍得,眼睛还是瞧着那件青花瓷,她觉得那是好东西。

    初挽拿起其它几个,问了问,之后便非常不经意地拿起那边的盖罐:“这是个什么?”

    店主:“盖罐,旧年时候家里用的。”

    初挽:“这是清朝的吧?”

    店主笑睨着初挽:“您比我懂,您这本事大着呢,可不得看得真真的,问我,我哪里知道。”

    初挽听这话,便知道,对方根本不知道这青花瓷盖罐的底细,所以就用这么一套话术,故意套自己的话,探自己的底。

    她当然也就不再问了,再问,对方就得怀疑了,一旦对方怀疑,自己别想把这青花瓷盖罐带走了。

    她就那么放下,之后又看别的,又问,一会儿嫌这个贵,一会儿嫌那个便宜的。

    陆建昭本来就没存着买的心,他知道自己的经验还不能随便下手,也就跟着初挽问这问那的,初挽便给他讲,两个人不慌不忙地在那里看。

    店主倒是没在意,拎了一个马扎继续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霍元甲,里面陈真正冲动着要去打架。

    苏鸿燕有些撑不住了。

    她对青花瓷感兴趣,她想要,可是她答应了初挽一切听初挽的,现在看初挽这样,她开始有些急了。

    但又不好说什么,看看这屋里的人,她急得鼻尖冒汗。

    可到底是记起来她爸朋友说过的,要想捡漏,必须沉住气,她只能努力憋着。

    一时再看初挽,不得不叹息,人家这小姑娘才多大,乡下来的,可见识大,也沉得住气!

    苏鸿燕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了,深吸口气:“店家,你这到底诚心卖吗?”

    店主终于抬眼看了下她们:“想要,给个实在价,别在这里瞎砍,你出去问问,十块能买什么,买一片瓷还差不多!”

    苏鸿燕便看向旁边初挽,那意思是你好歹靠谱点吧。

    初挽笑了下,她自然知道,这么一个清朝仿造民国挂彩的,顶天了也就十几块的价,这店主等着坑她们呢。

    其实更沉不住气的是店主。

    所以,这就是机会,对方想让自己打眼,想在这民国挂彩青花瓷上挣钱,而自己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的是旁边那正儿八经开门货。

    大家互相斗心眼,就看谁能斗得过谁。

    当下初挽也就不抻着了,正经和店主砍价,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最后店主咬死了一百五十块,初挽却死活一百二十块不松口。

    谈价谈到了这份上,就差三十块,苏鸿燕忍不住了,她想说,多三十块怎么了,一百五十块的青花瓷,怎么也值了,这是漏!

    她正要说什么,初挽已经沉声道:“你闭嘴,多了这三十块,这买卖就别想干了,你要是买,你自己在这里买,我也不给你掌眼了!”

    她一个小小姑娘家的,穿着运动服,看着就一单纯的高中生,结果如今恼起来,脸都红了,气势还挺足的。

    苏鸿燕吓了一跳,看向旁边的陆建昭。

    陆建昭也惊到了,他觉得平时初挽脾气挺好的,没想到为了讨价还价,气咻咻的,成这样了,当下忙哄着说:“挽挽,别恼,别恼,也就三十块钱,咱不置这个气!”

    店主好笑地看着初挽:“瞧这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不就三十块,谁还能出不起这个钱?”

    这店主分明是激将法,初挽看着店主,道:“一百二十块,多一分,这买卖都别想成!”

    店主也就道:“那我也摞下话来,一百五十块,少一分,这买卖也别想成!”

    苏鸿燕和陆建昭对视一眼,无奈了,这两个人又杠上了。

    有时候买卖东西,不光是钱了,就是仿佛赌那么一口气。

    店主笑看向苏鸿燕:“这小姑娘,人看着不大,劲头儿可真大,非要和我倔这三十块!”

    初挽挑眉:“我就倔这三十块怎么了,三十块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呢。”

    店主两手一摊:“行,那给你搭一件东西行吧,搭一件东西,你这口气能咽下来吧?”

    他显然也是想成,但让他落下来这三十块,他也不想。

    初挽眼睛便一扫:“搭件什么?”

    年轻店主吊儿郎当地斜靠在门柱子上,笑看着初挽:“小东西呗,你自己看看,要是能搭,我能兜住底儿的,就给你搭了。”

    初挽便随手拿起旁边一鼻烟壶,那鼻烟壶看着精致,白釉的:“这个?”

    店主给她笑了:“好眼力,伸手就把我好东西给拿了?这哪能搭给你,不赔死我!”

    苏鸿燕见这事有谱了,赶紧从那些瓶瓶罐罐中挑,初挽也看着,但不动手。

    她是希望她和苏鸿燕达成一种神奇的心有灵犀,苏鸿燕直接拿到那件正统青花瓷盖罐。

    显然店主看出苏鸿燕是外行,苏鸿燕拿的,店主不会怀疑,但是如果自己动手,那店主就得掂量掂量了。

    只可惜,她到底失望了,苏鸿燕哪看得着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东西。

    苏鸿燕拿了一个陶猴,汉代的,估计也能值十块八块的。

    她有些请示地看向初挽:“这个行了吧?”

    初挽蹙眉:“再加一件吧,这个不值钱。”

    店主直接给气笑了,连连摇头叹息:“我说小姑娘,你还有完没完?你不要,我还等着看电视呢,我这电视剧一集都完了,陈真人都跑了,你还没挑好?!”

    初挽却道:“再随便加一件吧,不然还是有点亏,我心里不舒坦。”

    店主无奈:“得得得,我今天就看你长得好看行吧,你年纪小,我让着你,你拿一件不起眼的吧,太好的我真兜不住!哥也是做买卖的,不能赔钱!”

    初挽:“鸿燕姐,再拿一件。”

    苏鸿燕已经有些茫然了:“拿什么?”

    初挽:“随便拿个呗。”

    她手一指:“那盖罐,拿着,回头家里腌咸菜还能用呢!”

    苏鸿燕:“行吧……”

    她其实看不上这盖罐,现在勉强拿一件,也是为了初挽能顺过气来,别置气。

    其实她觉得差不多就行了。

    店主扫了一眼那盖罐,叹息:“这也是一个老玩意了,今天咱们都讲到这份上,就当结个缘分,我就搭给你。”

    初挽没理这个茬,却说:“咱们这屋里乌七八糟的,万一回头看着这个年份不对,我可回来找。”

    店主笑里透出几分讥嘲:“小姑娘,你不是挺能耐吗,我看你是内行人,可别说这种外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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