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铁生道:“你学了一身手艺,应该知道你师从何人吧?”

    张育新微诧,皱眉看着易铁生。

    之后,陡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大震,嘴唇微颤:“她,她姓初?”

    他听到别人叫她初挽,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姓氏就是初。

    毕竟,那只是他拜师之时,师傅在暗黑的窑房中让他偷偷跪过的牌位,是他师傅口中偶尔叨叨的过往。

    易铁生点头,之后淡淡地道:“王永清是初家老太爷一手调理出来的得意门生,而你是王永清唯一的弟子。”

    他正色道:“所以你知道她为什么找你了。”

    对于初挽来说,即使这家窑房不挣钱,她也要让它保留下来,让张育新一直做下去。

    初挽和刀鹤兮坐车前往南昌,汽车轮胎倾轧过坑洼的小路,初挽再次感到晕车的不适。

    其实这几天在景德镇,她偶尔坐车时,都有这种感觉,包括过去窑房,闻着那釉料的味道,里面氧化铜的气息,都让她感到不适。

    她本以为忍忍就过去了,谁知道等汽车上了公路,那种不适感再次强烈地袭来。

    刀鹤兮注意到了,侧首,低声说:“你脸色很难看?要不我们停下来休息一会?”

    初挽点头:“好,可能是晕车,我下车透透气。”

    于是汽车停下来,两个人便走到了路边树下,刀鹤兮擦了擦公路旁边的石头,让初挽坐下来。

    初挽低声道:“刀先生,谢谢。”

    刀鹤兮略默了下,道:“鉴于我们现在的合作关系,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打交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初挽一想也是:“说得对。”

    刀鹤兮也陪着初挽坐下来,旁边公路上时不时呼啸而过大卡车,上面都是装载着满满的瓷器,景德镇的瓷器就是从这里,运往四面八方。

    初挽静默地做了一会,感觉稍微好一些了,她笑道:“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新疆,在那里突然见到你,真是意外。”

    刀鹤兮:“为什么?”

    初挽:“你和那边的气氛格格不入。”

    或者说,他和这个年代这个国家都格格不入。

    刀鹤兮缓缓地看向初挽,低声道:“我也觉得,你和那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我看到你,很意外。”

    初挽:“嗯?

    刀鹤兮顿了下,他似乎在找着词语试图形容自己的感觉:“你就像一片素胎白瓷中的孔雀蓝釉,让人眼前一亮。”

    初挽哑然,之后笑出声:“这是在夸我吗,谢谢你。”

    刀鹤兮第一次看到她,应该是她穿着绿军装旧棉袄头发乱糟糟地出现在赌石场,那时候还数天没好好洗澡,不敢想象自己当时的形象。

    刀鹤兮凉淡的眸中也略有了一丝笑意:“你很会看石头?”

    初挽听着,略沉吟了下,道:“有一个朋友曾经教过我一些技巧。”

    刀鹤兮:“那这位朋友看来很懂了。”

    初挽:“还好。”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初挽说起自己最近捡漏的事,提起了那件元代金腰牌。

    刀鹤兮听了,道:“八思巴文?我倒是略知一二。”

    初挽意外:“你懂?”

    刀鹤兮:“只是知道一点。”

    初挽越发意外,要知道,八思巴文在几百年前已经被废弃,蒙古族房屋上也许残留一些变形,但也许主人根本不知道那些文字的意思,也就蒙古一些信仰佛教的僧人据说还在使用,会写一些八思巴文对联。

    自己太爷爷懂这个,也是偶尔学的,没想到刀鹤兮竟然也会。

    初挽有心想问刀鹤兮的师承,不过也怕那么问惹他反感,只是道:“那敢情好,你帮我看看。”

    刀鹤兮淡声解释道:“东亚的几种文字,我都有所涉猎,朝鲜文我学过,据说朝鲜文字曾受八思巴文影响,所以曾对八思巴文也了解过一二,等回去北京我给你看看吧。”

    初挽:“不用回去,我给你画。”

    刀鹤兮微扬眉。

    初挽便拿来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她记性好,或者说她是图片式记忆,尽管不懂那八思巴文的意思,但是她可以按照脑中的图片画出来。

    等她画出来后,刀鹤兮道:“这是忽必烈的腰牌,不过是在登基为大元皇帝之前的,所以上面只有八思巴文,那个时候,他还是蒙古国可汗,这是他的传令腰牌,应该是用于通报紧急军情的。”

    初挽恍然:“我知道了,这个叫海东青腰牌,我记得《元史》提到,蒙古曾经铸造过金银铁三种质地的海东青腰牌,都是镂刻了鹰头,不过后来这种海东青腰牌就换成了蒙古字牌,我这个,应该是忽必烈没称帝,海东青腰牌和蒙古字牌过度时期的。”

    正是因为这个,上面有八思巴文,也有海东青,说特定历史下的产物了。

    刀鹤兮微颔首:“应该是了,确实很少见。”

    初挽听了自然高兴,一时说起那金牌可能的来历。

    刀鹤兮见此,道:“你涉猎倒是很广。”

    初挽:“那你呢?你不是什么都懂。”

    刀鹤兮:“可我不如你懂得多。”

    初挽听着,看他一眼:“我也这么觉得。”

    刀鹤兮神情顿了顿,之后难得竟然笑了。

    这时候,初挽也休息差不多了,当下两个人继续上车,不过刀鹤兮特意嘱咐过司机,让他开稳当一些,不要颠簸。

    初挽上了车后,那种密不透风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微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车子大概行了一个多小时,前面遇到了车祸,加上下雨道路堵塞,只能慢慢地往前走,一卡一顿的,初挽就更加难受了。

    刀鹤兮见此,径自让司机转道,找到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县城,径自带她过去了医院。

    初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想逞能了,她确实感觉很不对劲,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刀鹤兮虚扶着她过去医院,带她做了检查,她被安置在医院的木椅上休息,刀鹤兮去取检查结果,结果出来,他也看不懂,便去找大夫问。

    谁知道那大夫看了后便笑起来:“恭喜恭喜!”

    刀鹤兮:“?”

    大夫:“你爱人已经怀孕了!她现在不舒服,那是早期妊娠反应,没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刀鹤兮微怔,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夫拿着笔,快速地记录着,笑呵呵地道:“你爱人怀孕了,就不要坐车跑长途,她肯定难受,她这是妊娠反应加剧了晕车的症状!”

    她抬头,了然地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年轻人不懂事,女人既然怀孕了,你还是得多上心。”

    刀鹤兮紧紧抿着唇,缓慢地道:“不是。”

    大夫:“什么不是?她就是怀孕了,这就是怀孕早期太过劳累导致的!你看你也是穿得有模有样,不是那穷的,爱人怀孕了,你们就不能上点心。”

    她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

    眼前这位冷着脸,一点没有当爸爸的喜悦。

    她蹙眉,被计划生育了?

    刀鹤兮凉凉地扫了大夫一眼,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们不是夫妻关系。”

    大夫:“……”

    她拧着眉,小心试探:“你们是亲戚吧?”

    刀鹤兮抿唇。

    大夫咳了声:“我说呢,我就觉得你们长得像,我还以为是夫妻脸!”

    刀鹤兮便不解释了:“现在怎么办?”

    大夫:“这要看这孩子是要保还是流?”

    刀鹤兮:“流?”

    大夫看着刀鹤兮那明显不懂的样子:“这你都不知道,就是打胎,现在计划生育,没指标就得打胎!”

    刀鹤兮瞬间蹙眉,他打断了大夫的话:“要保要流,我会和她本人商量,现在麻烦先开些药,让她好受一些。”

    大夫:“行!”

    第185章

    刀鹤兮过去,面无表情地把这个消息说给了初挽。

    初挽惊讶:“我,怀孕了?”

    刀鹤兮点头:“是。”

    初挽:“真的?大夫怎么说的?”

    刀鹤兮想了想:“她就说你怀孕了。”

    初挽见他手中有化验单,便忙要过来看,谁知道看了一番,也没看懂,都是数字。

    她将那化验单扔一边,叹道:“我竟然怀孕了!”

    刀鹤兮看她不像不高兴的样子,便将大夫的话转述了一遍。

    初挽:“我当然是要留!我正巴不得怀孕生孩子呢!”

    上辈子没生过,这辈子可算是怀孕了。

    她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景德镇这边的事已经有头绪了,烧造瓷器交给易铁生,至于打开欧美市场,则是刀鹤兮来做。

    她不需要操心这些,就安分留在北京养胎,没事写写论文,也不着急,就慢慢写着,等差不过论文写完了,她这孩子也生下来了。

    到时候如果一切顺利,陆守俨回来北京,他们两个就可以一起养孩子了。

    万一陆守俨不顺利,不能回来,那她毕业后就过去找陆守俨,把孩子带过去,还是一起养。

    反正让她一个人养是不可能的,得拖他下水!

    刀鹤兮抿唇,道:“那我去和大夫说一下,她可能要给你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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