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你不觉得,我竟然一万块买到那件雍正粉彩,这事挺奇怪的吗?”

    刀鹤兮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不奇怪。”

    初挽:“那你说这是为什么,你给我分析下。”

    刀鹤兮似乎不想搭理她。

    初挽便道:“你说说嘛,不然我真是纳闷。”

    刀鹤兮这才道:“因为大家都以为那是假的。”

    初挽:“假的?他们以为是假的,他们没提啊!”

    刀鹤兮淡声道:“他们没提,是不想得罪瑞贝卡,也给penny一个面子,毕竟已经出了一件高仿品了。”

    初挽:“那没人拍也挺尴尬的,拍出来一万好像更尴尬。”

    刀鹤兮:“他们看着是假的,以为别人都以为是真的,只有自己看出是假的,所以聪明地没有戳破。”

    初挽顿时懂了:“他们以为别人不懂,也许会出价,所以不说破也没什么,结果——”

    刀鹤兮颔首:“对,结果就是大家都觉得自己聪明别人傻,没有人出价,所以这件瓷器差点落空,当然了,这是遇上你,出价一万美金,爆了冷门。”

    初挽忍不住笑:“这件一万美金买到手,是大漏了,我其实胡乱报价的,我也没想到。”

    刀鹤兮唇边也抿出些许笑意来:“我也奇怪,你的运气好像总是出奇地好,总是能捡到漏。”

    初挽:“这件粉彩,你也应该喜欢吧?”

    刀鹤兮:“美好的事物,自然喜欢。”

    初挽:“那等我拿到手,就送给你了。”

    刀鹤兮:“为什么?”

    初挽:“因为我想把我的好运分给你一些?”

    刀鹤兮微怔,侧首看向初挽。

    初挽笑道:“最近守俨捡到一个很大的漏,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他觉得他就是沾了我的好运气。”

    刀鹤兮:“不用了,我没什么好运气。”

    初挽:“怎么会没有呢。”

    刀鹤兮略沉默了下,看着窗外良久。

    初挽以为他不想说,也就算了,谁知道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我能来到这个人世间,可能已经耗尽了我全部的运气。”

    第265章

    初挽将车子停在了高速公路旁边,那里有一处公园。

    她陪着刀鹤兮,走在公园里。

    此时春回大地,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玉兰花和樱花都已经开了,阳光透过红杉树的枝叶洒下来,石子小路上树影斑驳。

    两个人走得很慢,也很沉默。

    最后是刀鹤兮先开口:“我母亲原本是英国一家中国古董店老板的女儿,他们家是华人,姓刀,我父亲在收购一件古董时和她相遇并相爱。”

    初挽没说话,就安静地听着。

    刀鹤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爆发了很严重的矛盾,甚至彼此憎恨。”

    初挽:“这是你出生后的事吗?”

    刀鹤兮摇头:“不是,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

    初挽:“哦。”

    刀鹤兮:“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他们到了这种地步,我还能被生出来?”

    初挽:“是有点奇怪。”

    刀鹤兮:“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就是有了我。”

    初挽试探着道:“……那现在呢?”

    刀鹤兮:“据说在我大概两三岁的时候,他们再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他们碰倒了地下室的蜡烛,家里发生了火灾,我母亲也因此受伤了。”

    初挽:“啊?然后呢?”

    刀鹤兮蹙眉,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好像治疗了很久吧,在我的记忆里,从那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他摇头,道:“一直都不太好。”

    初挽停下脚步,安静地看着他。

    刀鹤兮幽凉的眸子缥缈遥远,他喃喃地说:“我甚至有一种奇怪的记忆,总觉得——”

    他的声音变得很低,眉心有着纠结的挣扎。

    初挽:“鹤兮,你试着说出来,这样心里能好受点。”

    刀鹤兮视线有些无措地落在不远处,那里有一只小松鼠,正蹦蹦跳跳从林中出来,睁大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他修长的睫毛垂下,低声道:“那种感觉很奇怪,但有一个幼稚模糊的印象,好像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现在的这个,是一个新的替代品。”

    初挽听着,惊讶,惊讶之后道:“那你试试做下亲子鉴定?就是最高端的dna技术鉴定,那个可以做。”

    说完这个,她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

    显然刀鹤兮并不是别的什么意思,他只是在诉说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她低声说:“其实那就是你的母亲,只是你的感觉变了,是不是?”

    刀鹤兮喃喃地道:“对……其实那都是很小的记忆了,我感觉当时我还不到三周岁,也许才一周岁多,但那种感觉太强烈了,我甚至记得自己躲在被子里流泪的事,因为妈妈死了。”

    初挽想了想:“可能当时发生了火灾,她受伤住院了,你太小,家里人没告诉你,但你听到了仆人的只言片语,就以为她已经死了,后来她出院恢复了,在经过这种事后,可能性情相貌有些变化,你就产生了这种误会。”

    刀鹤兮:“也许吧。”

    前面一处石头长椅,两个人便坐在石头长椅上。

    周围很安静,有小松鼠啃松子的声音,咔嚓咔嚓的。

    初挽叹道:“你知道我们家的事吧?”

    刀鹤兮:“大致知道。”

    初挽:“我父母在我大概不到两岁的时候去世的,父母去世后,我便被陆家收养了,其实在陆家生活的事,我也记得,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想,全家人都宠我,守俨——”

    她顿了顿,才道:“他那个时候还算是我的长辈,我叫他七叔,他对我很好,照顾我,把我当成小宝宝,天天抱着我。”

    刀鹤兮侧首看着她,看到她眸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过你后来离开陆家了。”

    初挽:“不是我要离开,是我太爷爷把我接走了,接走后,我就过起了另一种生活,我还记得,那一年冬天很冷,特别冷,我又渴又饿,拿着木勺去缸里舀水,但是水结冰了,我只好用木勺使劲凿,凿了很久,只凿下一点冰渣,我狼吞虎咽地把那些冰渣全塞到嘴里。”

    她看向他,苦笑道:“我当时觉得,我的世界好像变了,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刀鹤兮低声道:“我明白,我也是。”

    他继续道:“我感觉自己换了一个新的妈妈,新妈妈严厉苛刻。”

    初挽:“我太爷爷对我也很严厉,我小时候不理解,但我现在多少理解了。”

    刀鹤兮:“可我依然不理解,我永远都没办法理解。”

    初挽侧首看着他,树的阴影中,他满目萧条。

    她想起上辈子,夜晚,缅甸的街头,那个陪她一起穿梭在灯火中的他。

    当时她也曾经疑惑,为什么那么浓的人间烟火气都无法染指他的清冷。

    她低声开口道:“也许她只是对你爱之深责之切?”

    刀鹤兮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虚无的点,他的声音紧绷,像是一根冰冷脆弱的丝:“她不喜欢我,厌恶我,想让我消失,她恨不得从来没有生下过我。”

    初挽抬起手,直接握住了刀鹤兮的。

    他的手修长坚硬,却凉得毫无温度,甚至微微颤抖。

    她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语言抚慰他:“怎么会呢,我以前不懂,可我现在明白了,比如我太爷爷对我再严厉,他也是很爱我的,只不过他作为一个从封建时代走过来的老人,有着中国传统的含蓄,就算心里有什么也不会说。”

    刀鹤兮却摇头:“不是这样……她确实讨厌我,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

    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神情都变得恍惚起来:“她逼着我学了很多,她说她是他们家最后的血脉,不能断了传承,要我继承他们家的衣钵,所以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这个吧…”

    初挽听着,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试探着道”:“你母亲她是英国华人?他们家应该也是解放前从北平过去的吧?”

    刀鹤兮:“算是吧,我外祖父是民国初出国,到了伦敦。”

    初挽听着这话,心便蒙上一层失望的影子。

    不过她到底是开口道:“她对你,还是投入了感情,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吧,毕竟她给你取名叫鹤兮。”

    刀鹤兮:“你说,鹤兮暗藏了归来。”

    初挽苦笑了声,道:“是的,鹤兮就是归来,我清楚知道,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我太爷爷就教我写这四个字。”

    她望着远处:“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她说的是上辈子,那是在英国,一场宴会的角落,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刀鹤兮。

    异国它乡的黑头发黑眼睛,贵气冷漠的气质,却给她奇异的熟悉感。

    当听到他说出他的名字时,她的心更是被无法言说的亲切感所包拢。

    她侧首看着刀鹤兮:“也许是我太爷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饱含希冀,以至于我听到这几个字,便会感觉到它背后的力量。”

    “以至于我就是会觉得,如果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取这样的名字,那一定是投入了很多感情,这甚至和你是不是她的孩子无关。她已经把自己心底的希望寄托给你,掏心挖肺。”

    刀鹤兮神情有些震撼,他怔怔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她只是教我,别的什么都没有,她也不会和我说那些…”

    初挽:“可能她有她的原因,你也说过在你很小的时候,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也许她受了什么打击。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变了的。”

    刀鹤兮:“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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