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城里这些指望淘换古玩的,他们没那胆子真干什么挖坟掘墓的事,但是又眼馋里面这些好东西,这种包坑对于他们来说最合适了。

    只要运气好,一不小心挖到好的就发大财了,挖不到好的也就赔一个包坑钱。

    万一被公安局逮住,反正也不是逮住自己,查起来就装傻充愣就是了。

    所以现在包坑倒是流行起来,时不时有人偷偷摸摸去包一把,赔本的一般不会张扬,吃哑巴亏,但是赚了的一般总得往外卖,消息就走露出来了。

    甚至那天,聂南圭打来电话,表示他打算走一趟河南洛阳。

    初挽:“洛阳?怎么突然要去洛阳?”

    聂南圭:“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和你说一声。”

    初挽一时有些懵,他要去洛阳办事,干嘛特意和她说?

    之后,她突然意识到了:“你要去——”

    她说到一半,停下了。

    电话那头,聂南圭却笑了:“假玉器的事,我派人在查,现在还不明朗,有问题我会和你说。”

    初挽:“嗯,好。”

    挂上电话后,初挽也是皱眉,她不明白,怎么聂南圭好好的要沾手这种事?

    他完全犯不着。

    她想起上辈子的易铁生,突然担心起来,当下便马上和杨瑞常钱经理打电话叮嘱了,这包老坑的事,万万不能碰。

    她还特意给易铁生打电话:“你要是有时间,你过来帮我打理这边的店面,但包老坑的事,你绝对不能碰。”

    易铁生也是疑惑:“挽挽,你怎么了,我也没说我要去包老坑啊。”

    初挽笑了:“那就行,你什么时候过来北京?我这边忙,太忙了,需要你过来帮忙。”

    易铁生狐疑:“怎么感觉你就是骗我过去?”

    初挽:“前几天我给易伯母打电话,她还是想你了呢,易九爷嘴上不说,肯定也想你,你回来多陪陪家里老人也挺好。”

    易铁生叹,很有些苦恼地道:“我一回去,他们就让我相亲。”

    初挽愣了愣,之后便笑出声:“活该!”

    易铁生也笑了:“你竟然还落井下石?”

    初挽:“那我不落井下石了,铁生哥,你回来吧好不好?我这里许多事要做,需要你帮衬着。”

    易铁生收敛了笑:“挽挽,怎么了,你这么想让我回去?”

    初挽:“最近琉璃厂各种幺蛾子多,守俨总是忙,家里那么多藏品,我一个人心里不踏实。”

    易铁生默了片刻,道:“行,那我回去一趟。”

    初挽听着,心里多少有些动容。

    他不想回来的,但是她开口,她有需要,他还是会回来。

    她便想起上辈子那个一直陪着她的易铁生。

    重活一世,人生有得必有失,这辈子两个人不如上辈子那么亲近了。

    不过在她心里,易铁生永远都是那个值得她信任倚靠的铁生哥。

    她低声说:“谢谢你,铁生哥,回来吧。”

    她需要让易铁生守在四九城,看着他。

    怎么也不能让他有机会沾边,白白断送两条腿。

    这天易铁生总算回来了,初挽自然高兴,先陪着他过去一趟羊儿岭村,这天干脆住在易家,陪着易九爷说说话。

    这么说话间,也提起来方老太太,易九爷便兴致勃勃,说了许多旧事。

    易九爷叹:“其实你太爷爷心里估计还是惦记着你太奶奶,他不可能再娶了。”

    初挽好奇,便问起自己的太奶奶,太奶奶走得太早了,也就易九爷这样的老人知道她了。

    其它的,便是陆老爷子都没见过。

    听了一耳朵的旧事,第二天恰好赶上给苹果树修杂枝,初挽也就跟着一起去了,易家自然不让她干活,就让易铁生陪着她四处走动走动。

    易铁生陪着初挽捡了一些黑悠悠果,用那边的溪水冲洗了,带着初挽坐在老槐树下吃,那黑悠悠果味道酸酸甜甜的,正是小时候的味道。

    初挽吃着黑悠悠果,看着一旁在苹果林里忙碌的易家人,笑着说:“我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春天时候大家就是这么忙着,现在依然这么忙着。”

    这些年,世界变了很多,但是这里仿佛没怎么变。

    易铁生随手扯了旁边的柳枝,利索地用刀子削去头部嫩绿的剥皮,又把里面散发着青涩气息的嫩枝抽出来。

    之后他才侧首看着她:“挽挽最近怎么了?想得有点多?”

    初挽:“可能最近事情有点多,便开始伤风悲月了。”

    易铁生:“那就多休息。”

    说着,他用刀子再次修理了那已经抽去里面枝干的柳树皮,递到初挽手中。

    很细的一小节柳树皮,里面抽空了后,顶端稍微吹来下,便是春天的柳哨了。

    初挽放到口中,轻吹了一下,清脆的柳哨声便传出来。

    易铁生又给自己做了一个,不过他给自己选的柳枝比较粗,柳哨吹起来便声调低沉粗犷,甚至略显沉闷,和初挽的口哨声完全不搭界。

    两个人一起吹了几下,突然都笑了。

    收起口哨,易铁生终于道:“你突然把我叫回来,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不过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初挽看着前方那刚从土里冒出来的草尖儿:“就是不想让你离那么远,就守在眼跟前吧。”

    易铁生浓眉微皱起,不过没说什么。

    那天刀鹤兮给初挽打电话,提起伦敦苏富比拍卖兽首的事。

    上次陆守俨和初挽提过,初挽心里记挂着这件事,不过伦敦苏富比方面只对外宣称要拍卖兽首,但是没出具体细节,外部也不知道详情。

    没想到现在刀鹤兮先得到消息了。

    刀鹤兮:“我也是今早刚拿到的内部消息,据说这次拍卖的是法国赛玛雷家族收藏的马首、牛首和虎首。”

    初挽听这话,微惊:“马首,牛首,虎首?”

    刀鹤兮颔首:“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初挽收敛心神:“就是有点意外,一口气三尊圆明园兽首。”

    刀鹤兮:“赛玛雷家族有位祖先,他当时有个中文名字叫谢满禄,上世纪曾经在中国做过法国驻华公使馆秘书,据说他当时买了七尊兽首运回法国,在运送过程中丢失了三只,只有牛首、虎首、马首及龙首被带回法国了。”

    初挽听着,越发疑惑。

    她知道刀鹤兮说得没错,这就是目前的记录,也是谢满禄自己的回忆,谢满禄自己说买了七只,运回去四只,四只包括什么,说得明明白白。

    可问题是,自己在美国棕榈泉市设法得到的那三尊,恰好就是如今伦敦苏富比要拍卖的那三只,这算是什么?

    这个世上有两份“牛首马首虎首”的组合?

    她当下也没和刀鹤兮细聊,匆忙挂上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她忙过去收藏室。

    她的古玩都是分级别的,越是稀罕的,藏得越深越严。

    她先进去一处暗室,之后打开保险铁门,又用钥匙打开里面的层层保险措施,最后终于翻出来那三兽首。

    初挽打开后,却见那三兽首依然是原来的模样,怪模怪样的西方怪兽,这赫然正是自己当年在美国陆建晨宿舍里为三兽首设下的伪装。

    那都是她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上面甚至还有她的手指印痕迹,这样的三兽首,是万万不会让人动了手脚。

    而当时她做伪装时,也是检查过,确认过,这绝对没错就是圆明园三兽首,如果是造假,不可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完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手中的就是真正的兽首。

    所以,如果三尊兽首就在自己手中,那伦敦苏富比拍卖会即将开拍的是什么?

    初挽疑惑不已,等到晚上时候,陆守俨回来,她把这事给陆守俨说了。

    陆守俨分析道:“假的,也许你得到的是假的,也许对方的是假的,圆明园十二兽首只有一份,不可能多出来一份。”

    初挽:“我的应该不是假的,第一我这个来路没问题,第二,我检查过,第三,尊兽首用的宫廷炼制合金紫铜,那个铜色和颐和园铜鹤所用的铜一样,为了这个,我还特意去看过颐和园铜鹤的颜色。”

    这种红铜含铜量百分之九十,比起惯常用的青铜含铜量高出许多,造像难度也要比青铜大。而且她的三尊兽首可以看出是用失蜡法铸造而成的,这种工艺在清末以及民国时期就已经很少用了。

    她也是基于这几点,认为她的三尊兽首不可能是造假,况且这三尊本身就是她自己强行干涉历史发展,可以说是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强行抢过来的。

    上辈子,这三尊兽首被纽约古董商买走,之后流入拍卖会,也没听说出现两份,正品就只有这么一份。

    初挽思来想去,想着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那三尊兽首已经流入古玩圈子进入拍卖会了,而这辈子,三兽首因为自己的行为,等于在原本正常的历史中缺位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就此衍生出三尊假兽首来补了缺?

    那假兽首哪里来的?和那位试图去捡漏结果扑了一个空的纽约古董商有关系?

    信息实在太少,事情太诡异,初挽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陆守俨自然也无从分析,最后只能建议说:“那回头找一个理由,你出国一趟,正好去一趟英国,之后从英国过去美国,这样还能顺便见下美国的方老太太?”

    初挽点头:“嗯,可以,我联系他们拍卖会,让他们给我发邀请函,到时候拿着这个申请签证,至于美国的签证,让鹤兮帮忙看看吧。”

    陆守俨:“我看他们的拍卖会估计还得两个月,你已经不是头一次出国,签证应该不难办,现在马上办,应该来得及。”

    初挽:“好。”

    圆明园兽首的事还没传开,不过可以想见,传入中国古玩圈,自然引起一番波澜。

    初挽已经开始加急办理签证,她还特意请教了相关人员,希望能更快一些,尽量两个月内办下来,她得赶上这次的苏富比拍卖会。

    她这边忙着,易铁生却打来电话,提起来,他拿了窑上的账簿,打算对一下账,并谈谈接下来的经营,初挽便说把刀鹤兮请来,一起吃个饭,顺便谈谈瓷语的发展问题。

    于是那天恰好赶上二月二龙抬头,她便把易铁生和刀鹤兮都请过来了。

    最近刀鹤兮自己也忙,忙着大陆的珠宝公司,也有段日子没来,两个孩子很久没见“刀叔叔”,突然看到,倒是高兴得很,全都跑过来喊着刀叔叔。

    这时候易铁生也来了,他拎了一大堆的新鲜野菜,陆守俨忙接过来,招呼他洗洗手坐下。

    易铁生放下手中的菜,看着窗外刀鹤兮和两个孩子说话。

    两个小娃儿已经脱去了冬天笨重的棉球冬装,穿上了粉红和粉蓝小抓绒毛衣和小条绒裤子,团团软软的两只,很乖地蹲在那儿,仰着脸和刀鹤兮说话。

    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这问那,稚声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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