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成钧一来就说要给大家做肉汤圆吃,霍大成一听,皱起了眉:“这汤圆自古以来都是吃甜的,哪儿有肉还能做汤圆的,怕是不好吃吧?”

    霍三兴却很愿意尝试新鲜事物,听说这是党成钧在外面当兵的时候学来的,就更感兴趣了。

    “爹,你就别管什么甜的咸的了,既然人成钧在外面看到了,那肯定就是有,你不吃有人吃啊,再说了只要有肉,那肯定都好吃。”

    霍大成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

    霍三兴继续说道:“爹你要是吃不惯,让成钧还给你做甜的呗。”

    霍大成又白他一眼:“那不行,既然是成钧做的,那我凭啥不吃。”

    霍三兴一听,说:“嘿,你说爹这人是不是不讲理。”

    大家都笑了起来。

    党成钧做咸的,甜的就还是交给刘桂芳,不过这次灶房不止他们几个人,男女老少齐上阵,就连五岁的霍家然,都挽起袖子要跟她妈一起学包汤圆,霍家鑫看姐姐都能弄,也围在跟前转来转去的要上手,霍大成怕他年纪小糟蹋东西,将人抱到外面溜达去了。

    这年头肉到底是个稀罕东西,虽然包了汤圆,但数量比花生的要少的多,一煮出来刘桂香就按照人头一人分了两个。

    一大家子端着碗,凑在一起吃汤圆。

    霍茸从党成钧手里接过自己那碗,搅了搅发现里面一共六个汤圆,四个都是带尖儿的,赶紧扭头看向党成钧。

    党成钧看她一眼说道:“快吃,等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霍茸不看也知道,党成钧碗里的肯定全是花生的,他就两个肉的,全换自己碗里了。

    霍茸没说话,舀起一个放嘴里咬了一口。

    党成钧正要问她味道怎么样,就见霍茸脸色一变,鼻尖拧起神情不满起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党成钧问道。

    霍茸把勺子往他面前一递,还是拧着眉:“什么味道啊?怪怪的,你尝尝。”

    党成钧以为自己放错了什么东西,又回忆不起来,就着霍茸的勺子把剩下的那大半个汤圆吃了。

    入口外皮软糯,内馅肉香荠菜鲜,虽然没放多少东西,但吃着十分鲜美,一点儿也没有霍茸说的什么怪怪的味道。

    党成钧满腹疑惑,看向霍茸正想问她,就见她拧起的眉心猛的舒展开,冲他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了的笑。

    党成钧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不好吃有怪味道,都是霍茸想骗他吃汤圆而已。

    霍茸见他把汤圆咽下去了才又满足的舀了一个,说道:“骗你的,可好吃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一共就四个,霍茸才舍不得吃独食,当然得给自己男人分一口。

    党成钧看着霍茸,只觉得能娶到这样一个心疼他的媳妇他运气真好真幸福。

    吃完了汤圆,正月十五就算彻底过完了,宋燕兰他们这次一走又得大半年才能回来一趟,刘桂香舍不得孙子孙女坐在霍茸屋里跟人说了好久的话,霍家鑫和霍家然却感受不到什么分别的痛苦,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群人就起床收拾,霍大成找了一辆牛车,把他们要带的东西和两个小孩子放在牛车上,一群人先赶路去公社,然后去离公社三里地的国道跟前等路过的客车,这客车从徐城发车到平城,一天一共就两趟,上午去下午回,要是搭不上,那就只能等明天了。

    霍茸来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进城,一路上都很兴奋,想好好看看七十年代的风景,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因为好不容易去了公社走了好半天的路到了国道,等来了客车,上车后才发现这车里人满为患,挤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去平城的人,车上一个空位都没有,不少人都是站着的。

    霍茸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阵仗,霍一明党成钧他们却已经习以为常,霍茸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她大哥回来的行李里面还装着两个自制的折叠凳子,原来就是为了在车里有个坐的地方。

    霍茸他们上了车,宋燕兰就带着孩子让霍茸跟着她往里走,霍一明跟党成钧在后面争了一下付钱的事儿,最后霍一明到底没争过,还是党成钧付的钱。

    车票倒是不贵,几个人一起一共也就四块钱。

    他们这边钱一付,售票员就关上了车门,让司机开了车。

    霍茸抱着霍家鑫正往车里走还没来得及扶好把手,车子就突然发动往前一耸,霍茸被惯性推得脚下不稳,当即整个人都朝前倒了过去。在霍茸前面坐着的青年男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要扶,党成钧却从后面将霍茸一把搂住了。

    霍茸紧紧抱着霍家鑫,被党成钧一把揽住腰,才堪堪站好,站在她前面打算扶她的青年看霍茸被人扶住了,立马红着脸把手缩了回去。

    霍茸长得年轻漂亮,看起来还像是结了婚有对象的,要不是情况紧急,打死他也是不敢伸手的。

    “上车的赶紧扶好把手!”售票员见有人差点儿摔到,这才面色不虞的叫了两声。

    宋燕兰见要不是党成钧反应快把人拉住了,现在霍茸跟霍家鑫都得摔上一跤,也很不高兴。

    “怎么这样啊?人都没扶好就叫开车!”

    售票员年纪比宋燕兰稍微大些,木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见谁都是一副人家欠了她钱似的样子,听宋燕兰这么说,把手一叉说道:“谁让你们上车不知道扶好的?这么一车人难道还要都等着你们不成!”

    “那也得等人站稳扶好吧,人手里还抱着小孩子呢,真摔着哪儿了,谁负责啊?”

    “就是啊,等等就等等呗,谁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啊。”

    售票员这话一出,宋燕兰还没反驳,倒是不少围观的听着不舒服帮她说话了。

    售票员见别的乘客也都帮着他们,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到底闭上嘴巴也不敢说话了。

    党成钧等霍茸站好了才松开手,霍茸刚才差点儿飞出去的心这才回到了胸膛里,她是个大人摔一跤倒是没什么,要是把霍家鑫也一起扔出去了,那就糟糕了。

    霍家鑫也吓得不轻,小脸发白,眼泪都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的。

    霍茸赶紧捏了捏他的脸,哄道:“没事儿,鑫鑫男子汉,不哭啊。”

    霍家鑫十分委屈的点了点头,但还是决定听姑姑的,先把眼泪憋回去。

    霍茸哄霍家鑫的时候,党成钧就一边伸手扶着霍茸,一边跟坐在霍茸前面打算扶她的青年道了声谢:“同志,谢谢。”

    那小伙子看看党成钧又看看他拉着霍茸的手,已经完全明白两人之前的关系了,心里有些遗憾,但嘴上却飞快地说道:“没事没事,不客气。”

    边说还边站了起来:“你们带着孩子,这个位子给你们坐吧。”

    他不好意思看霍茸,只得看着宋燕兰说道。

    宋燕兰则让霍一明掏出了行李里带的小凳子说道:“没事儿你坐你的,我们带了东西了。”

    霍一明赶紧把凳子展开放在过道中间的空位上,让霍茸和宋燕兰坐了上去。

    青年这才在座位上坐下了。

    凳子只有两个,霍茸和宋燕兰坐着,霍一明跟党成钧就坐在她们跟前,门神一样的守着,车子摇摇晃晃的,霍茸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

    这个身体她可能……有点儿晕车。

    这年头路都是土路,看起来平整实际上车一开上去就知道了,十分凹凸不平,一路上都摇来晃去,霍茸早上为了赶车,只喝了一点儿刘桂香煮的稀饭,车这么一摇,胃里就立马翻江倒海似的,要吐不吐的十分难受。

    她这边刚开始有点儿反应,站在她跟前的党成钧就立刻察觉了,蹲下来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霍茸皱眉按着自己的肚子:“好像有点儿晕车,难受。”

    党成钧见她小脸皱成一团,赶紧先冲霍家鑫伸出了手,说道:“姑姑不舒服,姑父抱好不好?”

    霍家鑫扭头看了霍茸一眼,见姑姑果然十分难受的样子,就乖乖朝党成钧伸出手。

    党成钧一手毫不费力地将霍家鑫抱起来,然后让霍茸闭着眼睛靠着他,另一只手在她额头按了按。

    宋燕兰坐的地方跟霍茸还隔了两个人,听到动静后往这边看了一眼,问道:“怎么了这是?”

    党成钧边给霍茸按着额头,边回道:“小容有点儿晕车。”

    宋燕兰听了,赶紧让霍一明把霍家鑫抱到他们那边,翻了翻自己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盒虎牌清凉油隔着人递给党成钧说道:“快把这个给她搓一点儿在太阳穴,能舒服些,还有好远的路呢。”

    党成钧点点头,接过去用指腹抹了点儿给霍茸搓了搓,然后把清凉油盖上盖子揣进兜里,又继续给霍茸按着太阳穴。

    清凉油里薄荷的味道传进鼻子,党成钧的按摩也恰到好处,霍茸闭着眼睛缓了缓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不过人还是没有精神,蔫蔫儿的,所以就一直靠着党成钧闭目养神没起来。

    霍茸能感觉到车好像停了一下,然后又有人上了车,往车厢后面走了。

    车又缓缓启动,没过几分钟,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哎呦,当这是自己家啊,还拿着凳子坐车呢?没看一个人占了多大的地方,也好意思啊?”

    霍茸被她尖声厉气的一吵,终于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蓝布棉衣的女人,二十来岁,从打扮上看着不太像是村里的。除了她之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干瘦的男人,穿着做工不错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个不太合身的宽大棉衣,二八分的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顶着一张流里流气的脸,也一副跟车上人格格不入的样子。

    霍茸不睁眼睛都知道她在说谁,但却没打算理她,车里虽然没有空的座位,但空位置却还不少,她和宋燕兰坐的都是最里面的地方,就算是再上十个人,她也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霍茸看了她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女人却跟故意找事儿似的,盯着她又说了起来。

    “哟,当听不见呢?我看你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这车里多大位置你不知道吗?你看看你们两个人就占了多少,让人家后上车的往哪儿站啊?”

    她边说边往霍茸跟前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也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放着前面的空位不站,也跟着女人一起往后挤。

    “让让,让让!让我们进去!”

    他态度蛮横的往里面横冲直撞,把站在跟前的不少人都挤的不得不贴着椅背,才能给他让出点儿地方来,顿时有人不高兴地嘟囔道:“外面这么大地方呢,挤什么挤啊?”

    男人一听,眼睛立马就瞪起来了。

    “老子高兴站里面,怎么了?这车你买了啊?老子出了钱,想站哪儿站哪儿你明白吗?”

    这要是在村里,他这样子指不定得挨打,但大家出门在外,大部分都是一个人出门办事的,都不想惹事儿,所以虽然心里不舒服,但看他态度这么蛮横,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就只能先忍着了。

    男人见他说了一句后,大家就都不敢说话了,神情立刻更加嚣张。

    这时,坐在霍茸前面那个青年忍不住了,站起来冲两人斥道:“人家是带着孩子的,没有位置自己带个凳子坐一下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非要往里挤?”

    女人一听,眼角都扬起来了:“你当我瞎啊,你说那个带着孩子还好说,这个孩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啊?不是在肚子里呢吧?她都好意思一个人占这么大个地方,我往里挤怎么了?我就挤,就挤,怎么了?”

    两人全然不讲道理,边说还边继续往里面挤着,把那青年气的面红耳赤,却不像那女人一样会撒泼骂人,拿人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男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将人一把推回了座位上,说道:“咋?英雄救美呢?话本看多了吧你!”

    说着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呸了一声,继续往里面走,可走到党成钧跟前的时候,却被他挡住了。

    “让开。”男人盯着党成钧说道。

    党成钧没动,他比那男人高了大半个头,站在他面前一点儿也不输阵,被男人盯着也不怕,反倒是他那严肃过头的表情看在男人眼里,让他有些怯了似的。

    霍茸半阖着眼睛靠在党成钧腿上,也没动。

    女人一看,又嚷嚷起来了。

    “咋的?想打人啊?快看啊,这两口子不要脸,占车里地方还想打人啊!”

    她叫的声音挺大,虽然车里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免把目光看向她。

    女人嘴里还在说个不停,边说边把男人往里推,但两人一起使劲儿,党成钧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霍一明见势不对,从后面站起身,那男人却像是怕了党成钧似的,自己往后退了两步。

    女人又叫了起来:“来人啊,这男的推人还想打人啊,你们管不管了啊!售票员!售票员!”

    从他们上来就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的售票员听到她不停的喊自己的名字,终于忍不住了,骂道:“你们能不能坐车了,不能坐就下车!吵吵嚷嚷的烦死了,一天净上些讨人厌的。”

    她从刚才霍茸那事儿就开始生气了,现在给她逮到机会,总算是连着宋燕兰一起,出了口气。

    女人一听,立马转移了目标,扭头跟售票员吵了起来:“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啊?我们没出钱吗?你说谁讨人厌呢?我钱都出了,凭什么下车啊?除非你把钱退我,不然我凭什么下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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