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千年的大祭,规模浩大礼节隆重。

    祭拜天地,都城游行,接受万民朝贺……

    一套完整的礼法章程,需要整整一天。

    秦时和寰天道君虽然已经身在北梁,大典上仍然并未现身于人前,只压制修为隐藏身份,混在一群宾客之间。

    北梁皇族为邀请来的修士专程搭建了一座可俯瞰皇城,方便观礼的高台。

    陆续趴在雕龙画凤的红色栏杆上,静静看着三千红尘的盛世喧嚣。

    上至公主皇孙,高门贵女,下至百姓布衣,无不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时以最美的姿态望向高台。

    就连大街上的修士,也时常望向高台之上。

    众人皆知,高台上的仙君们和平日城里的不同。

    能被他们看中,便可从此青云直上,一飞冲天。

    待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街上各色燃焰,宫中开始了今日大典的最后一环。

    北梁君主宴请四方宾客,除了招待各国来宾,庆祝立国千载,更为让满朝文武和别国使臣看看,北梁皇室请到的那些身份尊贵的仙长。

    秦时和寰天道君这两位绝世大能,此时终于将真身现于人前。

    无论仙凡,无不惊叹:北梁皇室竟能邀请到这两位大能赏光前来!

    北梁皇室背靠仙门,必可长治久安,千秋万载永保江山。

    陆续心中堵着的那口闷气,此刻终于稍有释放。

    大能们的家世大多鲜为人知,这些修士肯定没有听过秦时那句话:这是他家。

    即便修士们不知秦时和寰天道君同北梁的渊源,此刻脸上的惊诧表情,远胜于前日的他。

    他并非最孤陋寡闻,最大惊小怪的那一个。

    席间,北梁皇帝躬身朝秦时敬酒。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正直春秋鼎盛之际,陆续猜测他或许吃了仙家丹药,衰老缓慢。

    他真听见皇帝称秦时“皇叔”。

    至于寰天道君,无论北梁的凡界权贵,亦或受邀前来的修士,都对他又敬又畏。

    不少人想朝他敬酒,满心希望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攀结上炎天剑尊。

    然而他神色睥睨,意态狂傲,又凶名在外。众人起身又坐,坐又起身,瑟瑟抖抖半晌都无人鼓足勇气上前找他攀谈。

    陆续的席位在二人中间,再一次受到众多意义不明的怪异目光。

    北梁皇帝朝秦时敬完酒,又转向陆续,语尽讨好之能:“听闻这位小仙君是皇叔的师弟?寡人敬仙君一杯。”

    毕竟是凡界的九五之尊,当着满朝文武和外国使臣的面,秦时都赏脸以茶代酒同他喝了一杯,陆续自然不能拒绝。

    精妙嘴角挂着一如往常的虚情假笑,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师弟,”同北梁皇帝饮完酒后,秦时给自己杯中斟上了酒,朝陆续举杯:“惟愿当歌对酒,月光长照,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陆续霎时生出一股不祥预感。

    硬着头皮喝下这杯后,事情果然朝着他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寰天道君还是那句“拟把疏狂图一醉”,找他一口气狂饮三杯。

    接着秦时又来。

    陆续感觉自己的头再次开始疼痛——这二人又要轮番上阵,灌他的酒。

    他们想看他醉酒的丑态,他明白。可这二人酒量如何,自己心里没个数?

    心里没个逼数的两位尊者一杯一杯灌他的酒,陆续以手撑头,欲哭无泪。

    没过多久,两人就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寰天道君眼中朦上一层迷离,将头凑近:“陆续,今日恰逢千秋节,是难得的吉日。此时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我们今夜合籍结为道侣,此生携手,永伴千秋。”

    陆续急忙侧身,偏头,避开对方的鼻尖。

    头一转,秦时的脸又映在眼前:“师弟,我们即刻回房行周公之礼。三日后举行合籍大典。我二人的合籍大典,一定比千秋大祭更为隆重奢华。”

    陆续再次偏过头,手肘撑在案桌上,面无表情揉捏太阳穴。

    此时还是北梁国宴,宴会场中宾客不下千人。

    本就有不少人一直关注着他们,两位尊者这么一闹,数百道目光齐齐投来。

    丝竹声声,觥筹交错,乐声人言混在一起,交织出杂乱无章的喧哗吵闹。

    陆续酒意还未上头,已经头痛不已。

    这些绝世大能一喝就醉,一醉就胡言乱语,他只感觉筋疲力尽,无话可说。

    还好北梁皇帝替他解了围:“小仙君是否要和皇叔一同回房休息?”

    要!当然要!

    陆续速即站起,宽袍大袖扬起一阵剧烈风刀。

    几个伶俐宫人飞速上前,将秦时和寰天道君扶起,陆续如蒙大赦般跟着他们从偏门离开宴会厅,急不可待朝向后宫住处走去。

    陆续不知寰天道君这几日住哪,他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影踪。

    秦时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稳,即便被好几个宫人搀扶着,还在歪歪斜斜不停朝他身上倒。

    宫人们战战兢兢,走路只敢看自己脚尖。一路冷风阵阵,垂柳在宫墙上舞出扭曲阴影,像奇形怪状的凶邪,气氛诡异得让人心惊胆颤。

    好不容易走回住所,宫人将秦时扶入的却不是他自己的房间,而是陆续的房间。

    没等他说话,几人已将秦时扶上床榻,随后匆忙告退,快步出了卧房。

    陆续呆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过了半晌,稍微回过一点神,他急忙大步走出房间,吩咐门口的宫人照顾秦时,顺便问:“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房间?”

    宫人恭敬点头:“苑内都是空房,但长久无人居住,收拾出来的只有这两间。”

    陆续一叹:“能不能再收拾一间房出来?铺张床就行。”

    宫人口中称“喏”,速即安排。

    没过多时,就在长廊另一头收拾出一间新房。

    即便宫人连连告罪:“时间紧迫,房间简陋,只能请小仙君将就一晚。”皇宫大内的房间,其奢华程度远胜民间。

    陆续本来就没有挑三拣四的奢侈习惯,房间窗明几净,床榻软枕温衾,已经令人满意。

    他被人灌了不少酒,路上风一吹,酒意上涌,头部穴位又开始突跳,头疼的厉害。此时只想倒头就睡,再也不管其他。

    粗疏沐浴之后,他胡乱套上一件中衣,往软被上一倒,再不想动弹。

    陆续一贯浅眠,意识朦胧半睡半醒之间,似乎做了个什么恶梦,却又神思恍惚难以分辨。

    不知睡了多久,心念忽然涌动,乍然惊醒。

    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外边有什么东西。

    他从榻上起身,召出长剑,谨慎防备。

    不过片刻,窗棂忽然响动,被人用极为高超的技术从外面悄然打开。

    陆续没感觉到灵气,要么是个压制灵息的修士,要么只是个凡人。

    大窗被人悄悄推开一道能过人的窄缝。

    紧跟着,一道黑影从缝隙中闪入,所有一切行为,迅疾如电,又如微风般悄无声息。

    这人身手了得,想必做惯了梁上君子。

    陆续早有准备,来人身形还未站稳,他已当先一剑刺出。

    对方没料到屋内早已有人等候,急忙挥刀抵抗。可惜失了先机,几招之内就被长剑抵住脖颈。

    房内虽未亮灯火,修士心明眼亮,漆黑夜里也同样能清楚视物。

    来人穿着一身宫女的长裙,先前已在别处同人激烈打斗过,身上有几道鲜红伤口,发髻凌乱,垂发遮了大半张脸。

    方才打斗时,人影晃动,陆续未能看清对方相貌。

    如今对方被他挟制,动作骤停,他才有机会细看。

    一眼掠过,却是骤然吓出一身冷汗,余下的一半醉意瞬间惊醒。

    “松雨?!”

    薛松雨怎么会在此处?!

    又为何如此打扮?还受了伤。

    不对!

    清艳眼眸闪过一缕寒光,再次细看了对方一眼。

    不是薛松雨。

    虽然长得很像,但她身形和自己相仿,明显高过薛松雨。

    身量如此之高的女子实不多见,再仔细一看,她虽然高瘦,形体骨架显然不是女子,甚至比他还壮了半分。

    是个男扮女装的男子?!

    陆续正自疑惑,窗外摇荡过几缕亮光,又有铁甲踏地和寒铁兵戈之声,和喧哗吵闹的“抓刺客”混在一起。

    刺客?!

    和长相极似薛松雨的刺客对视半晌,一丝心念忽然涌上,陆续福至心灵,脱口而出:“薛乔之?”

    刺客身形明显一顿,却并未回答。

    此时追铺刺客的宫廷禁卫已走到宫苑门口。

    房外传出两道人声。

    宫人:“你们知道这是谁住的院子吗?竟然随意乱闯?”

    禁卫统领:“我们奉命追捕刺客,我眼见刺客逃入院中,若是伤了贵人,这责任谁担当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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