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云游十方的神女到了山下小镇中歇脚。

    千年之前,道门修行者还不算很多,得道者更是寥寥,人们常把那些能腾云驾雾的人称之为神。

    神女听了众人祈求,登上山来,将山鬼擒捉镇压。

    山鬼的传说自此终结。

    为了感谢神女,山下百姓自发修建神女祠,烧香膜拜,尽管世易时移,时雨山下的时雨镇扩建为一座规模不小的城市,神女祠也早就变成妇女们卜算婚姻的灵庙,但好在香火鼎盛,千年不断。

    不晓得是否是神女庇佑,时雨山一带渐渐风调雨顺,百姓蒙受雨泽,更加感念神女恩德。

    千年后,因着一群盗墓贼,山鬼被镇压的魂灵被释放出,当场杀死了七八个盗墓人,只有一人逃出生天。

    山鬼再出,但神女大概早已得道,不知所踪。

    山鬼是地缚之灵,按理说无法离开时雨山,但据传,有人在城中家里睡觉时,觉得天闷,半夜起来开窗通风,见一白衣女子立于他窗前不远处,背对着他,双手下垂,交缚在脑后的纱带极长,随风而飞。

    似是听到了开窗的动静,她回过头来。

    开窗的住户刚看清她的脸,便被吓晕当场,险些去世。

    第二日醒来后,全城都传起了山鬼入城的事情,目睹之人声称,那山鬼现在不仅仅是瞎眼了,有半张脸都朽烂成了白骨,怨念定然更重。

    山中倒是来了几波修道者,可惜个个有去无回。

    山下人心惶惶,神女祠香火愈盛,日夜青烟不熄,檀香气弥漫全城。

    在日夜不息的香火中,段书绝他们上了山。

    眼前的女子口中所述,山鬼伤人,神女伏鬼,山鬼再出,种种情况,与他们已知的内容相差不远,

    听她说完,叶既明好奇道:“你不怕?”

    女子条理清晰,娓娓道来:“我在她来前便久居于此,若是离了此地,我又能去哪里?再者说,我是女子,不是害她的男子,她不会伤我。”

    听到此,061问池小池:“有什么想法吗?”

    池小池答:“不对。”

    061:“哪里不对?”

    池小池饮了一口茶,着意看了一眼那女子的手,并不作答。

    《鲛人仙君》一书中,段书绝没有遇见这女子,倒是叫叶既明遇见了,苦口婆心劝伪装成书生的他下山去。

    书中,叶既明本就是冲着山鬼丹精而来,满口答应,转头就又换了条山道上了山去,经过一番苦心经营,总算如愿被擒。

    二人被投入同一间囚室时,叶既明提了一下路遇该女的事情,但之后,作者把时雨山线匆匆收束,是以这处伏笔并没有回收。

    就目前已知的信息分析,这女子有极大可能是真心劝人下山去的,而非假意钓起旁人好奇,故意引人上山,又因为只是凡人,分身乏术,所以劝得了叶既明,就劝不得段书绝。

    但她若真如自己所说,她只是一个孤身的女子,整天守在一条入山的路上,冒着随时会被山鬼盯上的风险,仅仅是为了行善事?

    虽说千年前的夙姬还有些底线,未曾伤善人,谁晓得历经千年,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她哪里来的信心,笃定山鬼不会伤害她?

    况且,她的手……

    四人饮罢,谢过她的茶,转身下山,直到看不见那女子,方才换道而行。

    众道友还被那妖物困在山上,他们断无打道回府的道理。

    段书绝看向假装自己可怜委屈又无助的叶既明,有意调弄道:“明公子,你若惧怕,不如换道而行。”

    叶既明凄楚地望着段书绝:“望公子保护小生,小生可是全仰赖公子了。”

    他一面同段书绝周旋,一面暗暗觑着文玉京,心中把姓文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是这碍事的文玉京不跟来,他现在何须佯作弱势?

    小鱼虽然现在不能操纵自己的身躯,但好歹能看见外面发生的一切,文玉京如若不在,自己何必这般绑手绑脚,害怕妖力外泄,早就可以在小鱼面前展现自己这三月来突飞猛进的修炼成果了。

    与小鱼共历磨难的时日多上一刻,他说不准便能对自己多上一分好感。

    那文玉京霸占了小鱼这么多时日也够了,怎么还不放手?

    又走出一段路,已经快要接近山顶,池小池想要观察一下附近状况,端看有无变化,便询问文玉京道:“师父,可累了?”

    文玉京明白他的意思,顺水推舟:“是有一些。”

    叶既明忙插话道:“我也累了。”

    池小池看他一眼,叶既明眯眼浅笑,但手上却发力拽住池小池的衣带。

    文玉京瞥向叶既明紧攥着他衣带的手,未置一言。

    此时此刻,061和叶既明两人,心里想的分明是不同的人,心里却都不很舒服。

    至于宴金华,自己都觉得自己多余。

    他并不指望一向冷心冷肠的叶既明会对他殷勤相待,但也没想到是如此的疏离,好像从不曾认识似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段书绝。

    短短三月不见,段书绝就脱胎换骨了似的,脸还是那张漂亮的脸,气质却沉淀了不少,也不再见当初那殷殷切切地盼着自己回家来的舔狗样。

    ……对比是很可怕的。

    尤其是在享受过那种被主角跪舔的快感后,看到正常的段书绝,宴金华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想上去巩固一下感情吧,段书绝左手边是文玉京,右手边是叶既明,根本容不下他的位置。

    他正焦躁时,听得自己的系统嘀咕了一句:“奇怪。”

    他的系统很少在发布奖励信息之外的情况下说话,突然发声,让宴金华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宴金华道:“怎么了?段书绝有什么问题?”

    “不是段书绝。”系统答,“……是文玉京。”

    “怎么?”

    系统说:“他身上散发出的灵力太有规律了。”

    宴金华听不懂:“哈?这不正常吗?”

    “……太精确了,像是精心计算后的结果。”系统顿了顿,说,“宿主,现在我还不能下结论,需要再观察一下。”

    宴金华在烤得发烫的岩石上挪了挪屁股:“不是,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不是吊人胃口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系统说:“我怀疑,文玉京也是和你一样的穿越者。”

    宴金华悚然一惊,但越想越有道理。

    是啊,正因为他也是穿越者,所以他晓得捡漏,致力于抱紧段书绝的大腿,在静虚剑会上突然杀出,抢了自己的宝珠,也抢了段书绝为徒。

    正因为他也是穿越者,所以才对段书绝曲意逢迎,哄得段书绝对他毕恭毕敬,甚至把自己都不放在眼里。

    正因为他也是穿越者,他才晓得时雨山里有段书绝的气运,才跟着他来执行任务。

    什么不放心徒弟,什么一日之师,终身为父,全都是托词!

    原来,原来,这才是害他的计划频频落空的真正原因!

    宴金华顿时为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失意和落败找到了理由,充满希望道:“如果确定他也是穿越者呢?”

    “一般来说,我们系统是有排他性的。”在产生疑窦后,系统已经跑去查阅过相关规定,“章程上写得很清楚,如果出现了类似情况,为了保证我们系统这边的任务进度,我们的上层系统会直接拦截对方系统发出的信号,对它进行囚禁和扣留。”

    宴金华难掩喜色:“也就是说,能把它给直接赶出去?”

    系统答:“也不全是,只是带到我们的主神空间里暂时囚禁,等到它交代出自己的来处,以及我们完成任务后,会把他打回原籍的。保护宿主顺利完成任务,是我们每个系统应尽的义务。”

    宴金华忙不迭道:“那还不动手?”

    系统答:“宿主,稍安勿躁。这不是我的职责,我需要收集相当的证据后,才能向我的上级系统汇报,提交报告。”

    宴金华只好攥紧双拳,试图压抑住自己过分激动的情绪,并开始筹划在“文玉京”消失后的美好计划。

    “文玉京”一旦失去系统,不是消失,就是被打回原形。

    到时候,师父声名狼藉,段书绝也会丧失倚仗。

    可他还有石中剑傍身,就算文玉京没了,赤云子也不见得会让自己和段书绝在一起。

    ……有了。

    他既然能毁了“文玉京”,自然也能连带着段书绝一道毁了啊。

    只要他夺去“文玉京”的系统,那披着“文玉京”马甲的穿越者定会原形毕露,自己只需把他控制起来,以利诱之,让他再以“文玉京”的身份出来作证,毁了段书绝的名誉,偷窃丹药、勾结外人、其心不纯,哪一样都能把现在备受赤云子看重的段书绝拉下马来,自己再出面作保,段书绝定然会倒向自己。

    若是想求一个稳妥,干脆可以杀掉“文玉京”。

    若是一个弑师的罪名砸向段书绝,他就彻底毁了,说不准还会被阖山追杀。自己只需在那时出面,施以恩德,不仅能得到他的感激涕零,甚至还有可能拿回石中剑,拿回石中剑上镶嵌的定海宝珠。以及他接下来的一系列气运。

    等到他的利用价值尽了,再设法除之……

    宴金华太过兴奋,满脑子都是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各种骚操作,以至于一股可怖的冷意混合着女人香顺着足踝攀上来时,竟没能在第一时间觉察,昏了过去。

    第164章 系统vs系统(十四)

    午时时分, 艳阳高照,一股彻骨的寒意和黑暗吞天噬地而来, 将池小池他们彻底笼罩其中。

    池小池本不该吃惊, 然而事态发展, 还是微微超乎了池小池的预料。

    按理说, 山鬼作为一本的初期boss,从科学性和合理性而言,实力设置不会太高, 就是让主角来刷经验值和声望值的, 之所以有那么多修士沦陷在此, 大抵是因为山鬼占据了地利优势, 在时雨山中提前设下了某些对寻常修士来说难以破解的阵法,方能屡战屡胜。

    可直到寒意上身, 池小池才惊觉, 此山鬼之力精纯强悍得过了头。

    他身上若无传承的千年剑意,只拼修为根基的话, 竟根本不是这山鬼的对手。

    此行目的既然在探明山鬼的意图, 并救出受困于此的同门修士与无辜百姓, 池小池便自行放弃了抵抗,闭上眼睛, 任意识被寒意裹挟。

    但是, 还未等寒气入体, 他的周身便被一股温润白芒覆盖。

    一件带着体温的宽大袍服在急速降低的气温中从背后温柔合拢上来, 把他妥帖地包在怀里, 却很谨慎克制,没有碰到他的皮肤。

    袍服外迅速结起了一层冰霜,而袍服内的温度,比池小池自己的体温还高一些,所以显得格外温暖。

    池小池察觉有些不对,刚要睁开眼睛,一片长袖便凌空一挥,挡在他的眼前。

    池小池视线被遮挡,但这黑暗却来得格外令人安心。

    他顿了顿,试探着唤:“……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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