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茜突然走出来,老御医脚步一顿。抬头打量邵茜两眼,观她眉眼和楚云闲有些相似,猜到她的身份。老御医没忙着回答,而是摸着花白的胡子,看向梁君末,两个人隔空交换一个眼神。梁君末微不可查的点头,老御医了解,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叹息道:楚将军现在的情况我已经稳住,不过楚将军这是抑郁成疾,恕我无能为力。

    抑郁成疾,无能为力,每一个词邵茜都明白,可把它们合在一起放在楚云闲的身上,邵茜就听不懂。她心里就像刀割一般难受,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楚云闲的性格说不上开朗外向,可也坚韧不拔,能把他逼到抑郁成疾的地步,可想而知,他在此地过的有多不开心。

    青儿一直都知道楚云闲生病,但不知道是什么病,老御医不说梁君末也不说,每次她问都是敷衍之词。猛然之下听见抑郁成疾四个字,青儿大脑一片空白,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她怀疑老御医是在忽悠人,楚云闲怎么可能会抑郁成疾?他和梁君末感情深厚,每天没事就凑在一起你侬我侬,她看着都觉得甜蜜。青儿实在不明白抑郁二字从何而来,这简直天方夜谭。

    邵茜情绪不稳,梁君末让青儿送老御医回去。老御医摸着白胡子,和梁君末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懂的眼神,说自己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让青儿走慢些。青儿表情有些丧,听见老御医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声答应。

    等老御医和青儿远去,邵茜站起身,说想进去看一眼楚云闲。

    梁君末点头道:娘不远千里而来,我若是找理由推脱不让你看,岂不是不懂礼数?只是云闲病情来的凶险,现在恐怕还在昏睡之中。

    我就看看他。梁君末的话让邵茜心生不满,她口气冷淡的回道,看向梁君末的眼神极度不善,带着愤懑和不满。

    梁君末知道邵茜心里在埋怨,苦笑道:请!嫂子和二哥也去吗?我还要招待张大人,恐不能同行。

    张达不是楚家人,他只是护送楚家人前来,所以进不进去看楚云闲都没有关系。而且刚才老御医的话已经足够,他不需要确认什么。

    梁君末先是戚国的王爷,而后才是楚云闲的夫君,他先招待来使并没错。但在楚云闲病重的情况下,他还做出这样的选择,难免会让楚家人心里不舒坦。

    邵茜心里只念着楚云闲,对梁君末的态度反而不在意。此时此刻,在她心里任何人都比不过楚云闲。比起邵茜,楚云戈反而被激起怒意,要不是舒兰在一旁拦住,他肯定当场爆发。绕是如此,他也没压住怒意,气的甩袖,冷哼一声,让舒兰推自己进内室。

    大王爷这样做就不怕楚家翻脸吗?张达搁下手里的茶碗,笑盈盈的看着梁君末。不管梁君末是故意做戏给他看,还是真的不在乎楚家的看法,他都看的很高兴。邵茜这一路没少给他脸色,今夜看到她不痛快,张达心里就畅快。

    张大人说笑了,楚家的面子我自然要顾,不过你的面子也不能拂。梁君末敛去面上的悲痛之情,露出两分狡黠的笑意,换上一贯的笑脸道:大人舟车劳顿,想必也不想看我和楚家对峙,不如先去休息。等我稳住楚家的情况,在和你叙叙旧。

    张达点头,梁君末把自己的悲伤都收敛的一干二净,让人觉得刚才那些不过是错觉。这无疑让张达吃一颗定心丸,虽然他想看邵茜吃瘪,但也知道目前这个情况他不能去触楚家的霉头。不然惹毛了邵茜,他讨不到好果子吃。楚云闲若真在王府有个三长两短,他贸然凑上去三两句不对,邵茜悲痛之下能提剑砍了他。

    让管家带走张达,梁君末站在门口等他离开院子才转身进内室。邵茜坐在床榻前抹眼泪,楚云闲还没有转醒的迹象,楚云戈和舒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原本他们还打算让佛手帮忙看看,可是他们刚进都城,佛手就说自己有事不能和他们同行,要先走一步。

    佛手毕竟是受人所托留在楚家,他要去要留都是自己的自由,楚家不能勉强。

    梁君末进屋后,屋子里的三人都当他不存在,只有舒兰抬头看他一眼,见他大步过来,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着急的样子,气的浑身发抖。楚云闲昏迷不醒,梁君末没有先照顾楚家的感受,而是先安排随行的张达,这一点本来就做的不对。现在还这般吊儿郎当,绕是舒兰性格温和,也怒上心头。

    梁君末挨了冷遇摸摸鼻子,知道他们都在气头上,觉得是他没有照顾好楚云闲,才会导致这一切。不过这样也没错,因为这正是他和楚云闲要的效果,能骗过楚家,自然也能骗过张达。

    娘,二哥,嫂子,你们先别忙着伤心,逸之没有大碍。

    邵茜哭的梁君末心疼,他当年在楚家受过邵茜恩惠,娶了楚云闲以后,心里就把邵茜当亲娘对待。现在看见邵茜如此伤心,他心里不仅难过还有点愧疚自责。

    邵茜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诧异的看着梁君末。刚才梁君末当着张达的面说的是云闲,现在说的却是逸之。这两个字除了楚家人,旁人根本不知道是楚云闲的字。

    楚云闲连这两个字都告诉梁君末,梁君末还说的那么自然,显然平日里没少这样称呼,可见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刚才那般恶劣。

    许是听见梁君末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楚云闲悠悠转醒。他先是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视线才缓慢移到床边,落在邵茜的身上,出声道:娘

    虚弱的声音让邵茜立刻回头,楚云闲揉着额角撑起身,目光在周围扫一圈,看清楚房间里有哪些人,最后视线落在梁君末的身上,问道:情况如何?

    已经让管家带他下去休息,有人盯梢,不用担心。梁君末回道,看见楚云闲起身,他想过去扶他,又觉得当着邵茜的面不妥,只好站在原地没有动。

    楚云闲朝他看一眼,见他没有动作,自己起身披上外衣,盖好被子,让自己不至于在娘和哥嫂面前失礼。

    其余三人被他二人的哑谜说的愣神,楚云戈最先反应过来,直视楚云闲沉声道:季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云闲朝梁君末看一眼,梁君末轻咳一声,连忙上前解释道:二哥不用担心,逸之的确病了,不过只是小染风寒,最近御医开的都是治风寒的药。他之所以看起来那么严重,是我们演的一场戏,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你们过来一叙。

    真的只是风寒?邵茜不信,扭头看着楚云闲,见他脸色苍白,怀疑又是他们在骗人。

    楚云闲点头,老御医给他行针开药,不是治病,而是让病情看起来更严重。不过也真的是看起来,实际对他身体没有损伤。

    那好端端怎么会染上风寒?看到楚云闲点头,邵茜心里才踏实起来,不过对生病这事还是有微词。

    楚云闲被问的一怔,眼神飘忽往梁君末看一眼,含糊道:天气变化无常,不碍事。

    邵茜没错过楚云闲的眼神,知道其中有猫腻,看梁君末一眼,对楚云闲道: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让我如何放心。

    楚云闲甚少生病,第一次被邵茜数落,一时顿住不知道怎么接话。

    梁君末站在一侧,心里莫名觉得邵茜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心虚不已,忙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逸之让娘担心。

    事实也的确是梁君末害楚云闲染上风寒,不过其中曲折就是给梁君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邵茜面前说出来。不是担心邵茜收拾他,而是还要脸,丢不起那人。

    自从梁君末和楚云闲开始这个局,老御医就叮嘱梁君末要禁房事。一开始梁君末还觉得没什么,以为自己禁的住,可是却低估自己的忍耐力。好不容易等到楚云闲停药一段时间,共浴的时候梁君末迫不及待向他求/欢。结果闹的太过头,楚云闲夜里受凉,第二天就染上风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是用手机写的,所以如果有虫和框框我明天修( ?? ﹏ ?? )

    第七十三章 :伤

    知道楚云闲没有大碍, 邵茜心里才踏实起来。她这一路舟车劳顿,心里惦记着楚云闲,吃不好睡不好,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楚云闲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她一路忧虑,心力交瘁,楚云戈和舒兰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劝说邵茜都死扛着不肯休息 。

    邵茜这一路能撑下来, 凭的就是心里的一股信念, 在没有确定楚云闲的身体状况之前, 她一定不能倒下。这也导致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在这件事情上,等这件事情尘埃落地,她浑身的精神气一松懈, 整个人都显的疲倦。

    梁君末知道现在不是说楚云征事情的最好时机,邵茜的心情大起大落, 楚云征的事情只会火上浇油, 彻底击溃邵茜的精神气。但是梁君末忽略一个母亲在孩子面前的坚韧, 为母则刚, 只要是和孩子有关的事, 就算只剩一口气撑着,也会踏碎面前的困难险阻,为孩子开出一条道路。

    梁君末说找他们过来有事一叙的话已经出口,邵茜自然要刨根问到底。梁君末请她先下去休息,等他们缓过劲来才商量。邵茜从这句话里嗅出不同寻常的气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也不例外。

    特意从南国到戚国,把一家人都叫到一起,还要隔离其他人, 派人监视张达,由此可见梁君末要说的事必然和楚家有关系,而且这件事情一定不同寻常。她不会傻乎乎的以为是楚云闲只是单纯的想念她们才出此下策,把戏做得如此逼真。

    面对邵茜的坚持,梁君末和楚云闲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他们先退步。反正是早晚要知道的事情,也不差这几个时辰。让邵茜一次性接受完,然后好好休息也好。

    梁君末不是当事人,所以说这件事情的担子落在楚云闲的肩上。楚云闲坐起身握住邵茜的手,避免她等下情绪激动,气急攻心。

    其实请娘和哥嫂前来要商谈的是大哥的事,我知道突然提到大哥,你们都会惊讶。事实上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心里想的和你们现在想的差不多,觉得这就是天方夜谭。

    楚云戈闻言一震,双拳紧握,眼底神色复杂。他心里想起一些往事,面上悲痛之色一闪而过,他大概猜到楚云闲要说什么。因为有些事,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让楚云闲来开这个口,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舒兰注意到他的情绪,双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无声的安慰。

    楚云闲直视邵茜,见她还撑的住,才继续说下面的话:娘,大哥不是战死,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当年往事已经开头,下面的话说起来就容易很多。楚云闲把当年的战况复述给邵茜听,前面一点和当年战场传回来的军报一样,后面开始就是从林墨口中得知的真相。不过楚云闲还没有贸然提起林墨,而是站在林墨的角度来叙述他说看见的一切。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楚云闲一个人的声音在诉说当年的惨状。邵茜听的眼前阵阵发黑,险些昏过去。楚云闲见她情况不对连忙扶住她,让她把身体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楚云闲说的这些东西楚家当初不是没有怀疑过,但都没有证据不了了之。邵茜以为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不会有人在提起这些事,他们也默默接受楚云征战死的事实。

    季习,你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邵茜抓住楚云闲的手臂,当初带回楚云征遗体的张达现在就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彼此隔着几间屋,楚云闲的话无疑是把矛头都指向张达。当年张达只是兵部侍郎,手里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娘,有人证。当年战场上并不是全军覆没,有一个人为了活下来,被大火烧成重伤,九死一生。他逃出战场被李玉寒救下,李玉寒带他到戚国,这些年都是君末在照顾他。而这个人娘也知道,是他给了你大哥的玉坠,我说的这些都是他口述给我听的。

    楚云闲把林墨放在最后,给邵茜一个缓冲的时间。邵茜知道其中还有梁君末的份,下意识的看向梁君末,梁君末站在她身后点头,默认楚云闲说的事实。

    当年战场上的情况张达他们的汇报是全军覆没无人生还,但是有一个人楚家一直没有找到。因为战场上有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骨,所以楚家不确定那人是死是活。楚云闲这话没有点名道姓,但以楚家对这人的了解,他们都能猜到这人是谁。

    那个名字已经在口中,舒兰震惊的捂住嘴,眼里泪光闪烁。她和楚云戈青梅竹马,对林墨印象深刻,知道这人和大哥的关系不同寻常。

    邵茜无法再欺骗自己,眼眶一红哽咽道:是阿墨吗?这些年他过的好不好?他也在这里,让他出来见见娘,娘很想他。

    新年刚过林哥就去了南国,他楚云闲想起林墨烧伤的脸和身体,那句他很好哽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林墨这些年过的一点也不好,那么苦,那么累,就像活在地狱里。即便是安慰邵茜,楚云闲也说不出这般违心的话。

    邵茜何等聪明,楚云闲只是停顿,她就明白林墨过的不如意。其实想想就明白,怎么可能过的好。战场上逃出来,痛死挚爱,自己背负着仇恨活下去,怎么可能过的好!邵茜心如刀绞,林墨和楚云征的事她和楚烽知道,所以在她心里,林墨也是自己的孩子。

    一场战争她失去两个儿子,现在有人告诉她只失去一个,另一个还活着,可是活的痛苦,她一点安慰和喜悦都没有,反而无比的心疼活下来的那个人。命运如此不公,让他们遭受接二连三的打击。

    林哥在南国住在四皇子的府邸,因为大哥的事情横在中间,他才没有去见你们。我们之前商量过,大哥的事情由我来和你们说,所以这次回去,娘如果想看林哥,可以去四皇子府。楚云闲没有在林墨的事情上过多纠结,而是简单的说他的现状,让邵茜心里有底。

    听到四皇子,邵茜心里一惊,忽然摇头道:算了,我要是真去四皇子的府邸找阿墨,那你们的计划岂不是要功亏一篑。阿墨回去不见我们,你们大费周章让我们前来,不会只是告诉我们云征的死有问题。季习,告诉娘,你们想怎么办?

    邵茜也算半个官场人,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很简单,我们希望爹辞官。这次说话的人不是楚云闲,而是邵茜身后的梁君末。他走上前来,对三人道:这次爹没有跟来其实是我们做的,因为有些事情不能让爹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赶出一章更新,祝你们除夕快乐(*?▽?*)

    第七十四章 :夜谈

    按理说楚云征的事楚家人都有资格知道, 可是在制订计划之初,楚云闲和梁君末就率先把楚烽排除在外。楚烽和南帝是发小,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 楚烽更是为了支持南帝夺位,不惜和家里闹翻。楚烽心里清楚君臣有别,他和南帝回不去当初把酒言欢的日子。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南帝的感情,不管发生什么, 他都坚决站在南帝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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