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路上有点儿头疼,没撑住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

    梦里的老师白头发还没那么多,格外慈祥好脾气的老太太,夹在班主任、家长跟学生中间,第一次急得手足无措插不上话。

    班主任对着他妈,说得义正辞严:“一直都是他先挑事,欺负同学违反纪律,都有处分记录,不信您可以问班上的同学……”

    他捂着胳膊,往前冲了一步,手腕又被死死拉住。

    他抬头,迎上时母眼里的焦急神色:“小亦,你怎么——”

    ……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时亦睁开眼睛,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格外难受,他脱下外套,右臂的疤贴在有点儿烫的车厢上。

    他那时候的状态已经不算好,那段记忆其实挺模糊了,再回忆起来,印象也并不深。

    只记得时母满是担忧地拉着他,叫他给老师给同学道歉的那只手。

    他确实不是个好学生。

    时亦头有点疼,拎起书包,没管到了哪站,在大巴下一次停的时候下了车。

    伏天还没过,晚上也闷。

    一点儿风都没有,空调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空气潮得叫人喘不上气。

    他随便找了个小超市,买瓶冰镇矿泉水洗了把脸,又买了根雪糕,为了扔包装纸从街头找垃圾桶找到了街尾。

    这些小巷长得好像都差不多,房檐不高,窄得并排走两个人都不容易。

    墙上都是斑驳的小广告,垃圾桶下面的阴影里,脏兮兮的野猫警惕地盯着他。

    时亦低着头,跟它绿油油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把雪糕递过去。

    野猫对雪糕的兴趣不高,纡尊降贵地躺下,尾巴盘着他裤脚蹭了蹭。

    时亦蹲下来,碰了碰它的下巴,轻轻揉了两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间对猫的执念实在太强,时亦现在看见猫,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能不能哄回去让他舍友暴风揉搓。

    ……

    可能是又中暑了。

    他晃了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脑补晃出去,从书包里翻出林间那儿拿的妙鲜包,咬开包装。

    夜市长大的猫,什么好吃的都不缺,对时亦递过来的妙鲜包也不屑一顾,继续把脑袋往他手底下塞。

    时亦换了只手,摸了摸它的耳朵。

    路灯的光斜斜照下来,正好照见他胳膊上的疤。

    有烟头烫的伤,有锐器割的伤,有在地上拖行的擦痕。

    他很熟悉这些伤,就像很熟悉当时林间妈妈的那些伤痕

    这些伤里的每一种都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更清楚。

    温老师是为他好。

    帮他包扎伤口,劝他不要打架,偷偷通知他的父母过来,想让爸爸妈妈替他撑腰,都是为了他好。

    是他不懂事。

    后来温老师得了病,忘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他高一休学的时候还常去,直到有一回不小心被看见了胳膊上的疤。

    老人家的情绪波动大了就对身体不好,他仓促套上衣服,被扯着推搡出门,迎上温老师的女儿。

    一身职业装束的女人面带为难:“同学,对不起……”

    时亦没再想下去。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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