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条件简陋,奇兰只能像粗鄙的原始虫族那样,当着苏林的面切开自己的身体奉上血液与肉体。苏林会抗拒倒也正常。然而来到天启号上,奇兰完全地复刻了记录中原初之母的进食流程,他将自己的血液盛放在最精美的圣杯之中,取血时也尽可能地保持了思绪的纯粹与纯洁……

    但即便是这样,将血液递给苏林时,奇兰得到的还是肉眼可见的抗拒与嫌弃。

    那个时候奇兰甚至还以为苏林是在厌恶自己这样的克隆体,可是在他亲口解释了天然虫族也可以为苏林提供“食物”后,苏林还是不肯进食。

    应该说不愧是他们伟大而敬爱的“母亲”吗?如此娇弱,如此尊贵,却也如此地难以满足。

    奇兰神色苦涩,强烈的沮丧感甚至让他的触角都朝着头颅两边耷拉了下去。

    眼看着奇兰又在因为血液的事情耿耿于怀,苏林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

    其实,苏林很清楚,自己目前最大的人生危机压根就不是什么被当成不能自理的瘫痪病人来对待,而是他的虫母身份暴露了。

    如果能够让一切重来,苏林一定会在自己昏迷之前找个机会好好跟奇兰促膝长谈一番,就算是坑蒙拐骗也好,利用诈骗手段也好,总之不能让奇兰曝光自己那该死的虫母的身份。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吃,在苏林因为心灵链接而晕厥后,心急如焚的奇兰立即召来了神母教团的飞船。而且因为担心苏林的身体,洛希和艾瑞尔也都没有阻止他这该死的行为。

    顺便,奇兰还把原初之母回归的事情全部都告知给了教团的高层。

    苏林拼了命想要掩饰的身份,如今在教团的内部已经人尽皆知。

    可以庆幸的只有一件事:原初之母的回归,关乎于虫族未来,所以即便是神母教团这群狂热分子,也没有贸然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

    但是他们还是派来了最奢华的飞船迎接苏林。

    而一旦他们的飞船抵达了神母教团的母星之后,作为神母教团的最高领袖,教皇将亲自确认苏林的血脉。

    而到了那个时候……

    “您将重新得到您应有的权力与荣耀,您的名字将响彻整个宇宙,而虫族所到的每一寸土地都将贯彻您的意志……”

    奇兰·猩红之主在说这些的时候充满了激情和狂热,眼中闪烁着无比明亮的光辉。

    可是他面前的苏林却听得冷汗浸透后背。

    神母教团的教皇,余灰之烬,那家伙可怕的名声就连当初在人类世界的苏林都有所耳闻。

    因为苏林身体缘故,飞船无法通过高强度迁跃直抵主星,他倒是还有几天蹦跶的时间。但就算再拖延,过个几天他们也将回归神母教团的大本营。到了那个时候,苏林便只能直面那位传闻中最可怕最无情的冷血之徒,并且接受对方的审判。

    救命——

    苏林在心底呐喊。

    虽然,在奇兰的口中,苏林就是铁板钉钉的原初之母,但是苏林却比任何个体都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一名人类跟虫母残骸的混合体,为了求生而导致的实验失误的产物。

    仅此而已。

    这些天来他从奇兰口中断断续续地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虫母的讯息。按照他个人的分析,他只觉得虫族这群家伙,很有可能就是在克隆的专业技术上遇到了难关。他们一直在克隆失败的虫母,这辈子就没有见到过几只成功品,所以才会把苏林这样的假冒货误认为原初之母。

    如果拥有正常外形和神志又能产蜜就是原初之母的话,虫族应该有很多原初之母吧?

    也就是奇兰被狂热蒙蔽了双眼才会搞出这种可怕的乌龙……

    总之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原初之母。

    苏林在心底拼命对自己说道。

    在苏林看来,自己甚至不可能是一只正常虫族。

    因为他的缺陷实在是过于明显:所有虫族一生中必然会经历的换翅阶段,对于苏林来说却是无比漫长的煎熬和痛苦,他一直处于晕厥或虚弱的状态之中。而那对贴在他背后的半透明翅膀明明那么薄弱,存在感又那么小,可理论上已经该进入蜕皮期的苏林,在耗费了无数治疗液之后,却仍旧未能成功蜕下这对翅膀。

    翅膀不脱落,翅囊就不可能发育为蜜腺。

    蜜腺都没法发育,他就不可能蜕皮。

    没有经过第一次蜕皮,他就不可能羽化。

    …………

    苏林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对那些治疗液一点反应都没有,奇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愈发焦躁。

    也只有苏林自己在庆幸。

    感谢奇兰对他做出的那些解释吧,虽然本质上,红眸的虫族是为了打消苏林的紧张,所以才把事情说得那么详细,但是苏林也因此而得到了非常重要的信息:一旦自己的翅膀脱落,他的背后便会生成成熟的蜜腺,而到了那个时候,苏林便会源源不断地分泌出大量且稠密的虫蜜。

    那是一种跟他现在所分泌出来的稀薄蜜汁完全不一样的糟糕液体。

    几乎所有的虫族都无法抗拒对那种蜜汁的渴望,他身上的荷尔蒙也会无限地放大虫族的竞争本能……

    总之调查了这么多信息之后,苏林可以肯定一点,要真到那一步,一切都完了。

    …………

    “奇兰,抱歉,我不是想要为难你们,我只是不想吃……”

    在自己的起居室内,苏林垂着头,语气凄楚地打断了奇兰的劝说。

    “可是——”

    奇兰眉头紧皱,这几天苏林抗拒进食的行为让他眼底的黑眼圈变得愈发地浓重。

    明明因为苏林的回归而有所改善的睡眠情况也在这几天急剧地恶化。

    但是,充盈在胸口的所有的焦躁,在对上苏林此时的表情之后,却再也无法发泄出来。

    “请恕罪……”奇兰下意识地对苏林说道。

    苏林此时看上去简直脆弱到了极点,面对自己无法进食的事情,这名新手虫母显得无措,虚弱而且难过。

    他的眼中闪烁着恐惧和悲伤。

    苏林看上去简直已经被这几天的变故吓坏了,可自己在干什么?奇兰在心底诅咒着自己。

    他在加深“母亲”的惊慌失措,并且不断地给苏林压力。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不想吃……”

    苏林喃喃低语,低着头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是的,他做不到。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沦落成真正的虫母。

    苏林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真的成功蜕皮,恐怕就再也无法摆脱身体里那属于虫母的丑恶血肉,自己也将永远永远无法回归人类的世界。

    开什么玩笑,苏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容许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只虫族。

    而且还是那种可悲又恶心的个体……

    在虫族的世界里,苏林可以很轻松地听到不少关于原初之母的信息。

    跟人类说的不太一样,就算是虫母也不至于像是牲口一样,只能被雄虫永远囚禁在虫巢的深处。他不会像那些教科书里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描述的那样,在羽化后产生可怕的身体异变。事实上他的下半节身体并不会蜕变成肿胀苍白的巨大产卵·器,更不至于连四肢都直接退化到无法动弹。

    那些都是假的传言。

    可是,也有一些事情是真的:虫母在羽化之后便很难再进行任何的外出活动,因为祂身上的蜜香会不受控制地四处逸开,引来数量众多的雄虫觊觎。

    没有任何一只虫族可以彻底摆脱对虫母以及虫母分泌出来的蜜汁的强烈渴望。

    他们会不断地斗争,不断地自相残杀,只为了获取虫母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投向他们的视线。

    甚至就连在传闻中已经成为了王夫的强大个体,那些奠定了虫族现在社会基本框架的起始领主也是一样。他们之所以可以在虫母面前保持基本的理性,仅仅是因为,他们可以时不时从虫母身体上汲取到蜜汁,并且用亲密的行为缓解对祂的渴求。

    为了避免引起虫族群落的动荡以及浪费资源的自相残杀,在大部分时候,原初之母会主动将自己封锁于深邃冰凉而漆黑的巢穴深处。

    只有被祂选中的王夫们被允许进入那里接近祂,照顾祂,并且与祂一起诞下虫族的高等级个体。

    想想原初之母在虫族中的各种遭遇,苏林的脸色不难看才见鬼了。

    所以当奇兰告诉他,为了蜕皮期的顺利进行,苏林必须大量进食以弥补身体的虚弱状况的时候,苏林咬着牙坚定地拒绝了那些“食物”。

    但是,无可否认的是……

    苏林很饿。

    非常,非常地饿。

    第83章

    无论理智上多么抗拒, 事实上,苏林的身体早就已经记住了那种极致的欢愉与满足。

    力量伴随着血液的涌入而不断在身体里奔涌,胃部满足的同时也带来强烈的幸福感与充实感。

    那是远比人类所能理解的“进食”要强烈得多的极致享受。

    进食时甚至连头脑都会变得一片空白, 身体更像是能直接融化一般。

    如果一直保持饥饿不曾吃饱, 那么苏林的自制力或许还能更强大一点。但是,他曾经大口大口啜饮过来自洛希的“食物”,更是无比贪婪地享用过那名雄虫的……

    一旦体会过, 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现在, 苏林身体里属于虫母的那一部分, 正在疯狂地渴求着“食物”。可一旦进食就意味着蜕变, 一旦蜕变就意味着万劫不复。苏林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用自己薄弱的人类的理智不断克制身体本能的需求。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 苏林自己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自制力正在变得脆弱。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没过多久, 苏林就又一次接受了治疗。

    跟人类世界花样百出的治疗方案不太一样,虫族的治疗手段其实相当单一。

    那些陌生的虫族祭司会毕恭毕敬地将苏林放置在一枚巨大的肉质囊茧之中,肉质的囊茧内部灌满了黏稠的液体, 据说是某种经过了特殊调配的高级营养液。紧接着, 虫族祭司们便会在他身侧开始奇怪的仪式,不停地祷告。

    苏林从来都不觉得这种超进化形态的治疗囊对自己会有什么帮助, 总不可能让他真的通过皮肤来吸收营养液补充养分吧……

    隔着囊茧, 祭司们的祈祷变得模糊,苏林在苦笑中闭上了眼睛。

    每一次治疗, 苏林都会不由自主地睡去, 然后做上许多奇奇怪怪的梦。

    这一次也不例外, 也许是身体一直在渴求“食物”的缘故, 这一次的梦里他也在大口大口不停地进食,温热的黏液沾在他的唇边,尚未完全长成的甲壳带着微微黏稠的胶质感……

    然而,当梦中的自己终于从那让人发狂的饥饿感中清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自己掌心中早已被撕碎的虫卵。

    尚未完全孵化出的幼虫只剩下破碎的头颅,致命的口器已经发育完全,但它却始终不曾做出任何反抗。

    “咳咳咳——”

    苏林因为这场噩梦而陡然惊醒,随即便呛咳出声。

    下一秒钟,察觉到他的挣扎,包裹着他的囊茧被直接切开。

    苏林发出了一声闷哼,带着一身黏液离开了囊茧。外界的空气微凉,可苏林还来不及发抖,就已经被抱了起来。来者非常熟练地将苏林身上所有的黏液尽数擦拭干净,只在指尖掠过苏林背上那没有再被任何仪器或者束带遮蔽的蜜腺时,动作稍稍迟疑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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