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衍曾经告诉过她,45年前灯塔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便是以母卵建立坐标点,以子卵建立控制点。并且提出猜想,这是否可以成为未来人类和畸变种之间的关系。

    ‘你想像控制哨兵一样控制畸变种吗?’

    那句如同鬼影一般的话,再度浮现在季沉嫣的脑海。

    她缓缓站起身,看了看季盼和应鳞,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和谢绝。

    季沉嫣想起谢绝说他手上的疤痕是畸变痕迹。

    她的声音在抖:“我、我也是,你的……”

    ‘花’吗?

    谢绝出生在灯塔实验室,当初的他是作为完美的虫类畸变种去研究的吗?

    季沉嫣不敢想,只感觉到被某种无形之物碾压。

    她所直视的未来,是由无数人铺就的尸骸之路。

    所有人都在推着她往前走,可她却头一次意识到了‘走’的沉重。

    谢绝拽住了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季沉嫣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他看出了她的害怕。

    “没事了,我在。”

    他执拗的牵着她的手,想要把温度传达到她的身体里。

    谢绝笨拙又窘迫的样子,让季沉嫣回过神来。

    季沉嫣悲戚的看向了他,眼泪大颗的砸落下来。

    她多么希望,不像她想的那样。

    因果和时间在她和他的身上发酵。

    如此必然的联系和相遇。

    一个是最完美的母卵适配者,一个是最完美的虫类畸变种,还好后一项的研究没有成功,不然谢绝的一生当真太过悲哀。

    她哭得身体都在发颤,眼眶红了一圈:“你怎么提前进来了?”

    谢绝:“不是狗日的裴剑拦着,我进来更早!”

    季沉嫣笑出了声,在酸涩里找到了片刻余温:“那也是我先向裴剑传达了消息,他只是遵守了和我的约定。”

    谢绝拧眉:“灾难日里没有通讯真难受,里面发生了什么根本就不可控。”

    季沉嫣无奈的看着他。

    哪里有不难受的地方呢?

    极端天气、失去通讯、失去大部分电力、以及畸变细胞更加活跃。

    季沉嫣还没忘记,应鳞逐渐失控的事。

    她凝重的望向了对面,应鳞双脚深陷在水源领域里,只有它的下方是沼泽泥地。

    在精神丝茧成型的那段时间里,季沉嫣消耗的虫卵数量过大,其中还包括应鳞体内尚未消化的虫卵。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没想到这一点引发了连接中断。

    魇级畸变种的失控,将会成为最大的问题。

    季沉嫣握住了谢绝的手:“先让这些人离开。”

    谢绝:“?”

    季沉嫣:“趁我还能压制!”

    谢绝眼神变得锐利,用浮空在周围的全部水珠,凝结成了一颗颗尖锐的冰棱,制造出如此多的数量,也是打算能够随时发动攻击。

    马丁听到了季沉嫣的话,开始组织剩余的人前往二楼落地窗。

    没想到被靳明炸开的唯一出口,竟成了他们的逃生通道。

    马丁:“快走!”

    “我们要去二楼?那不是找死吗……”

    马丁:“季沉嫣说她可以压制,她就可以压制,再不走没时间了。”

    众人面面相觑,在魇级畸变种出现之后,就丧失了对战的想法。

    现在听闻马丁的话,还以为连接尚未中断,便纷纷朝着二楼赶赴。

    季沉嫣补了一句:“十五秒!”

    众人浑身一凛,全速向着二楼冲刺。

    原以为经过魇级畸变种时,它多少会有点反应,但正如季沉嫣所言,它的确没有乱动。

    魇级畸变种身上传来的压迫力,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动用了自己的全力。但十五秒的时间,到底太少了,最远的几人没能赶上。

    谢绝却没有等待,瞬间发动了攻击。哪怕他是s级哨兵,对待魇级畸变种也无法游刃有余。

    那么巨量的冰棱,全数戳向了应鳞。

    监狱内部,如同绽出了一朵极大的冰花,除却胸前的甲壳,应鳞的血肉被戳得面目全非。

    应鳞歪着头:“向……向导,我的……”

    虫类基因无法压制住其他基因,属于它自我的部分正在复苏。

    应鳞发疯似的飞了过来。

    原本如水泥一般,将它的双脚嵌在部分水源领域里。应鳞便当场折断了自己的双腿,主动让那部分陷进去,也要飞往季沉嫣身边。

    季沉嫣被谢绝拉得步步后退,谢绝以最猛烈的攻击,砸向了魇级畸变种。

    上一次在生命线时,她们用了许多炸药,才将魇级畸变种制服。

    而如今谢绝却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压制住它。

    谢绝将季沉嫣拦在怀中:“抢向导啊?你是畸变种,也不能原谅。”

    他朝前伸出了手:“我的第二异能,用来对付你刚好。”

    咚——

    几乎是一声闷雷般的响动声。

    在应鳞的身上,重力失衡了。

    它的动作变得尤为迟缓,像是背着一座大山,却仍旧不肯放弃奔赴季沉嫣的身边。

    子卵对母卵的畏惧消失,转而变成了哨兵对向导的偏执。

    “吼——!”

    更加诡异的是,原本折断了双腿的应鳞,正在全速恢复了身躯,骨骼、血肉,重新生长了起来,完美得仿佛不曾折断。

    “救……救……我。”

    季沉嫣推了推谢绝,目光扫到了二楼的季盼。

    她清晰的辨别出来,那绝不是应鳞说出口的话,而是季盼的心声。

    谢绝专心对付应鳞:“那你就过去,虫子由我来对付。”

    季沉嫣:“好!”

    —

    二楼已塌陷大半,从断裂口裸露出了更多钢筋。

    当季沉嫣走到二楼的时候,脚步才缓缓停下:“你……你的身体……”

    季盼畸变了。

    所有人都在等,都在猜。

    应鳞的虫卵基因被压制,就会开始融合季盼。

    季盼的面颊全是热泪:“救、救我……”

    季沉嫣的脚步像是生了根,看到她雪白的皮肤破掉,露出里面的肌肉纹理,就像是生出肉做的根一样,为得就是能够充分和应鳞融合。

    季沉嫣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块沉重的铅,连安慰的话也显得苍白:“没事的,我很快想办法!”

    季盼:“呜呜……为什么……”

    竟然是在畸变的时候,季盼才找回了一直以来被应鳞吞噬压制的自己。

    胆小怕事,虚荣心极强,贪图享乐,不愿承担责任。

    哪怕那样不堪了,也全都是她。

    季盼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我现在的气味,是不是和应鳞一模一样?”

    季沉嫣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也回答不了。

    早在南部基地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季盼的气味已经像应鳞了。

    季盼抽噎着:“早在……我十分痴迷的吃着虫卵的时候,我就知道,哪里变得奇怪了。我日日夜夜活在恐惧,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怪物。原来,我真是畸变了。”

    季沉嫣听得感同身受,她也经历过类似的阶段。

    “呜呜呜……”

    “我不想畸变,不想跟那只怪物融合,谁能来救救我。”

    她的精神变得奇怪,眼前浮现各种画面,不停的在求救。

    季盼抱住了自己的头,用早已畸变成肉根的双手:“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只有我不配拥有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母亲因为研究而害死了自己的双亲,成了毕生的阴影。

    母亲总是会在发病的时候咬人,可她只有母亲啊,哪怕她时不时的发疯,也依旧是她的家人。

    季盼还记得,母亲在去世之前,曾抱着她痛哭流涕,说不该让她出生。

    季盼茫然无助,感受到了痛彻心扉。

    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终于消失了。

    ‘去找属于自己的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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