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辞修为高深,他们连他何时靠近都不知晓,自然也不配让他花那么大心思骗出去。

    悟明和无念跟随谢君辞离开。

    路上,悟明一直摩挲着佛珠,虽然他答应帮忙,但态度冷然。倒是小和尚无念一直跟着谢君辞后面,仰着头好奇地看着谢君辞。

    “师父和师兄们偶尔会提到你,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本人呢。”无念说,“银面修罗,听说你和佛子是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真的吗?那我看到你,是不是就看到佛子了?”

    谢君辞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

    佛修要隐藏在普通和尚之间,为了不暴露身份,悟明只接受飞下山,但拒绝一起飞回去,所以他们只能走着进城。

    没想到小和尚竟然话这么多。

    谢君辞想,果然孩子是最讨人厌的。

    幸好悟明对他极其忌惮,很快便管束住了无念,不再让他聒噪。

    三人来到客栈,谢君辞解开结界,让两个和尚进了屋。

    当看到床榻上躺着的小女孩时,一路上都半信半疑的悟明有些讶异地睁大眼睛。

    ——竟然还真有个孩子?

    无念正要给小姑娘把脉,便听到师兄道,“我来吧。”

    悟明就是修医之人,无念是他带在身边亲手教育的师弟。

    他之前路上对谢君辞的动机产生了许多猜疑,唯独没想过青年所说是真,如今眼见为实,悟明心中有些歉意。

    他在床边坐下,手指抵住女孩娇小瘦弱的手腕,过了半响,佛修的脸上露出些吃惊的表情来。

    悟明转头看向谢君辞。

    “她身体虚弱,病得太重,本该凶险万分,但大抵是无事的。”

    谢君辞的眉头不动声色地微微皱起,他问,“此为何意?”

    “这孩子有修仙的根骨。”悟明解释道,“她若是普通幼童,恐怕早早便要在病里夭折了。只因为她不仅有修仙的天资,更是天赋异禀,无意识间掌握了炼气期吸收灵气的诀窍,以此不停地弥补孱弱的身体,所以才吊着一条命没死。”

    此话一出,别说小和尚呆住了,连谢君辞都一怔。

    虽然修仙界也有过天之骄子七八岁时对修炼无师自通,半月便通过炼气期的事迹。

    可小念清毕竟如今才三岁多,又身处灵气枯竭的人界,她经脉还未被锻造,竟然就能学会吸收灵气,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可,可是人界哪有灵气呢?”小和尚呆呆地说。

    灵气是一种能量物质,像是有些敏感的凡人会感受到浓雾中的水汽,每个修士都能感受到身边的灵气。

    而人间的灵气已经匮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状态,并且都沾染了许多杂质,不利于吸收。

    悟明叹息道,“这便说明这孩子对生的欲望有多么强烈了。”

    他将自己的真气缓慢地渡进虞念清的身体。

    相比于谢君辞力量的危险,悟明的真气十分温润包容,一点一点治愈抚平小姑娘的重病。

    在凡人面前无能为力的疾病,在佛修的手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治好了。

    治愈结束后,悟明将几颗丹药递给谢君辞。

    “这个丹药有益于她的身体,每隔三日服下。”悟明说,“虽然病好了,但她体质仍然孱弱,需要慢慢养起来才好。”

    停顿了一下,悟明低声道,“她活着是万幸,但也是不幸……或许修仙于她而言已经不再适合。”

    谢君辞眸子微沉。

    虞念清如此幼小便会无师自通地吸收消化灵气,哪怕在修仙界也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神童了。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正确的修炼心法指引,凡间的灵气又杂质肮脏,虽然确实救了她的命,可她过早成使用的经脉恐怕已经累伤不堪。

    她的经脉没受过专业的锻造,又如此之早地成形过度使用,并不是件好事,很可能就此断送了她未来的修仙生涯。

    悟明在桌子上的纸张上写下一行地址,放在桌面上未动。

    “这对夫妻是青州域的富商,是当地的大善人。贫僧游历青州域时,碰过他们几次三番前来寺庙虔诚求女。”悟明说,“你若以仙人之态出现,将孩子托付于他们夫妻手中,或许也是善事一件。”

    说完这番话,悟明带着小和尚离开了。

    谢君辞沉默地站在屋里,看着桌上的那张地址。

    此刻已经傍晚,窗外红霞散去,天色渐暗,未点灯的屋内逐渐暗淡了下来。

    他听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病了整整一个月的小念清如今痊愈,又睡了好个觉,如今终于转醒。

    听到她醒来,谢君辞第一反应并不是走过去,而是下意识向后躲了一步,将自己置于床上被床帐阻挡看不见的死角。

    他站在墙边,仿佛是黑暗延伸出的一块阴影。

    谢君辞自知他一向不讨世人喜欢,正值壮年的硬汉在他面前都会打哆嗦,更何况是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呢?

    她的那些亲近,恐怕也是昏迷时将他当做自己的哥哥才会做出的举措吧。

    如今她醒了,恐怕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会哭起来。

    另一边,小姑娘在过于柔软的床上打了好几个滚,才终于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看着昏暗的屋子里陌生的摆设,念清怔怔地揉了揉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她好像做了冗长的噩梦,梦里哥哥去了,却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温度一直抱着她。

    她怔了好一会儿,慢慢想起昏迷前陌生人闯入屋中打死了踏雪,才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噩梦。

    念清顿时慌了,她撑起身体便向着床边磕磕绊绊爬去,被子却不知道怎么缠在脚上,她又不习惯床的尺寸,失衡间一手撑空,身体骤地向着地面摔去。

    一阵天旋地转,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

    她的腰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撑住,脑后枕在了肌肉紧绷的手臂上。

    小念清悄悄地睁开眼睛,她抬起头,一张俊美的面容倒着撞入她的瞳孔当中。

    谢君辞垂目低眉,神色清冷疏离,右脸上的银色面具在窗外透过来的微光下笼着一层淡淡冷冽的光泽,漂亮得不似凡人。

    有些人威势甚重让人闻名丧胆,不论何等的美貌,他人看都不敢抬头细看一眼,更是无人敢来采摘,谢君辞就是这样的人。

    他恶名太甚,这些年都鲜少有人敢传他的外貌如何。

    虞念清虽然才三岁多,但已经能分辨出什么是美人,她一时间呆住,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谢君辞却不由得想,他果然面目可憎,凶神恶煞,吓着她了。

    第13章 系统

    谢君辞将她托回床上,又伸手解开了缠着小姑娘脚上的被子。

    念清蜷缩起膝盖,她小小的身影与宽阔的床榻不成比例,更显得她幼小单薄。

    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谢君辞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他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更何况,她身上经历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他要如何说,她才不会难过呢?

    念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揉着被角,她的睫毛颤动着,过了一会儿,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哥哥呢?”

    谢君辞看着她。

    青年仍然保持刚刚接住她的蹲姿,这个高度正好能平视小姑娘。

    他脊背笔挺,身形舒展却肌肉绷起,身姿有一种常年练剑之人才有的蕴含着力量的美感。

    谢君辞放缓声音,尽可能平易近人地开口,“对于昏迷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他的尝试明显失败,谢君辞自己都能感受得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不仅不柔和,还带着丝类似审问般的可怕音调。

    谢君辞闭上嘴,脸部线条都苦恼地紧绷了许多。

    床上的小女孩却仿佛没有感觉,她低下头,扣着手里的被子,将它弄得皱皱巴巴的。

    “我记得……记得踏雪被打死了,我也被坏蛋抓走。”念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在梦里,她们说哥哥被、被……”

    她抬起眸子,悄悄地看了一眼谢君辞,又立刻低下头,小声道,“哥哥呢?”

    小女孩纯净又奶气的问题落在谢君辞的肩膀上,似乎比山还要重,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侧过头,酝酿了许久,才缓缓地说,“你的哥哥很勇敢,他想来救你……他……”

    这句话以谢君辞自己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让他触景生情,想起过往某些片段,顿时有些胸闷起来。

    谢君辞停顿了一下,才轻声道,“你哥哥很爱你,他一直保护你到最后一刻……我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忍不住想,三岁多的孩子能听懂这句话的意义吗?

    若是她懂得了,该会哭吧。

    谢君辞抬眸看向她的表情,小姑娘神情有些茫然,她的手拽着被角不放。

    她轻轻问,“哥哥和爹娘一起走了吗?”

    “嗯。”

    虞念清又问,“他们还会回来吗?”

    如果换了旁人为了哄孩子,或许会给她一个模棱两可、虚无渺茫的希望。

    谢君辞却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道,“不会回来了。”

    念清低下头,碎发挡住了她的小脸。

    过了半响,她又轻轻地说,“哥哥……会被狼吃掉吗?”

    谢君辞从刘继仁的记忆里翻看到,最近一个月安定城附近确实有野狼出没。

    安定城的宵禁便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有百姓深夜回城,却在城外被狼伏击出了人命。

    他离开前特地在城外看了一圈,只看到了些血迹,并没见到尸体和拖拽的痕迹。

    “我不知道,但他不一定会遇到狼。”谢君辞诚实地说,“或许你村里人将他掩埋了。”

    他想,这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念清的年纪又这么年幼,恐怕会大哭不止吧。

    可是屋里还是那样寂静,窗外逐渐传来夜市开门的热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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