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却显然有点疯癫,他仿佛没有听到宋远山的话。他死死地盯着齐厌殊,声音沙哑地说,“都怪你,还有你,还有你们,还有虞念清——都怪你们,我才无法飞升!”

    他说别人也就罢了,一提虞念清,齐厌殊和宋远山的表情顿时便冷了下来。

    尤其是齐厌殊,他眼见着眼发脾气,鹤羽君却伸手将他拦下。

    “你何出此言?”鹤羽君说,“我们两个也就罢了,念清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她又是晚辈,你无法飞升,怎得怪到她的身上?”

    “因为气运不够了!”岳自成狰狞地说,“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何我不能飞升?你们也会这样!你们迟早会遇到永生永世跨不过去的瓶颈的,没人能够飞升,没有人……”

    “什么气运不够了,你在说什么胡话?”齐厌殊冷声道,“天赋不够少要埋怨其他人,丑人多作怪。”

    “无知小儿!”岳自成冷笑道,“你总有一天会体会到我的痛楚,修仙界已经数千年无人飞升,这难道不奇怪吗?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五界里的生灵太多了,天才也太多了……气运不够了。只有你们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我才能飞升!”

    “岳尊者,你已经走火入魔了。”佛子叹息道,“人修飞升,对道心要求极高。就算你说得是真的,可你手上沾满鲜血,身边缠绕无数业障。你若是身死,恐怕连入轮回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得到天界认可,成功飞升呢?”

    谢清韵其实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以岳自成等玄云岛修士的罪孽,他们死后恐怕要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岳自成怔怔地看着谢清韵。

    这话若是齐厌殊或者鹤羽君说出来的,他一定会当做他们在诅咒他。可是说话的是佛子,却像是一盆冷水浇下,让他已经混沌了数千年的脑子短暂地清醒过来片刻。

    “……不可能,不可能!”老者癫狂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世道更好,气运不够了,所以我才无法飞升,气运不够了,我是为了所有人,为了天界之门重新打开……”

    寂静空旷的孤岛上,只有岳自成神经质一般的喃喃自语。

    “我是天之骄子,旷世奇才……”老者的瞳孔已经涣散失神,“师尊说我最有天赋,我生来要成为鸿摩天尊那样顶天立地的剑修……”

    或许是佛子的话让他惊醒自己这些年走火入魔般犯下的种种血罪,或者是因为岳自成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已经开始恐惧自己要在地狱里永生永世都要受苦赎罪。

    就在这时,岳自成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失神的瞳孔聚集了一些,他犹如抓住致命稻草,连忙道,“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受过天命托梦,是它告诉我,世间的气运不够了,我是替天行道,这不能算是我的罪孽……”

    “岳自成,你疯了!”宋远山怒斥道,“不论气运充足与否,都是世间自然的规律。就算要降灾,也轮不到你一届凡人来管,天命怎得就要怂恿依靠你这败类来作恶?!分明是你自己魔障难除,满嘴谎言!”

    老者好不容易聚起的气被宋远山又骂散了,他瞬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之前还精神矍铄,如今却像是要油尽灯枯一般。

    “轮不到我来管……?”他喃喃自语重复着,气息愈发涣散。

    齐厌殊不耐烦了,在他眼里岳自成是一个自己给自己洗脑过头的疯子,如今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语,他打算动手了结老者。

    就在这时,岳自成忽然猛地抬头,他本来已经癫狂迷乱的眸子竟然重回清明,一下就变得正常了,他看向天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是如此!竟是如此!”老者仰头大笑,他的眼角流下泪水,竟然是血泪。岳自成苍凉地大笑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轰————!

    一道巨雷从天幕劈下,四人下意识向后撤去,只觉得整座岛地震山摇,大海呼啸不止。

    他们抬起头,便看到玄云岛已经被天雷劈成焦土,岳自成在巨雷之下,神魂散尽,尸骨无存。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头顶的天雷一道又一道不停劈下,所到之处大海倾倒,土地碎裂,竟然比渡劫的劫雷更加猛烈!

    佛子速度最快。他张开自己的僧袍,密密麻麻的梵文瞬间涌出,将四人笼罩其中,承受着天雷的攻击。

    其他三人也不断将自己的法力撑在头顶,加固防御。

    “这么忽然是怎么了?”四人蹲在防护之下,宋远山蹙眉道,“难不成老天也看不惯玄云岛等人的作为,降雷惩罚?”

    “那这雷也够虚伪,任由玄云岛作恶千年,现在孩子死了它倒是来奶了。”齐厌殊冷声道。

    外面,天雷轰鸣,大地嗡嗡作响,无数闪电不断落下,炸的人耳朵生疼。

    宋远山、齐厌殊和谢清韵正在互相讨论,只有鹤羽君在一旁若有所思,眉头紧锁着。

    他似乎在思考极难的事情,想得眉宇都皱出沟壑。忽然间,鹤羽君神情一怔,像是想到什么,呼吸开始急促。

    “叶枕枫,你想什么呢?”齐厌殊问,“怎么不说话?”

    鹤羽君呆滞着,他忽然大声道,“我知道了!”

    若不是其他三人修为都很高,恐怕非要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出个好歹。

    鹤羽君看向齐厌殊,他的胸膛起伏,急促地说,“师兄,我明白了,我全都想明白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不通许多的那些细节,如今我终于找到答案,我终于明白为何许多事情那样违和——”

    齐厌殊性子急,他怒道,“你想到什么你倒是说啊,要急死我吗?”

    鹤羽君看向三人,他深深地沉下一口气,然后伸出食指,指向头顶。

    众人跟着他抬起头,宋远山疑惑道,“什么意思?天雷?”

    “我一直以为,我前世被诓在玄云岛的棋盘上,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可如今想来,这盘棋背后的人不是玄云岛。”鹤羽君沉声说,“是天道。”

    ——天、道?!

    第150章

    修仙界中,妖魔大军与仙门弟子大战正酣,就在这时,无数天雷从空中落下,大地嗡鸣。

    “这是怎么回事?!”双方抬起头,都有些惊魂不定。

    妖魔大军和修仙者起初都以为是对方做的,直到发现阴沉的雷云遍布整个修仙界的上空,天雷无差别攻击,这才察觉不对。

    这仗是打不下去了,双方纷纷撤退,寻找躲避天雷的掩体。

    修仙者们还好,他们生活在修仙界,对周遭环境更了解。很快便向着各地最近的仙门和仙城撤退。

    幸好在这几年里,仙盟悄无声息地将大部分仙城都安装更新了结界,此次顶了很大的用处,先是抵御兽潮,后又抵抗天雷。

    仙门的结界自然是更好一些的,有些仙城的结界在天雷下就快要四分五裂。从战场上涌进来的修士们纷纷用自己的法力去填补结界,众志成城,竟然还真的阻挡下了无差别攻击的天雷。

    妖魔大军就比较倒霉了,他们攻上修仙界,空气中本就没有魔气妖气的辅助,如今又人生地不熟,只能往山沟山脚里去躲。

    天雷对妖魔二族的威力本身便更强,妖魔大军率先攻进修仙界的士兵都是精英,在天雷之下损失惨重。

    天雷轰鸣,大地震动,树木倾倒。

    几个魔将躲在山脚下,头顶撑着自己的法宝,其中一人正在和魔尊联络,因为天雷的声音太大,他必须扯着嗓子:“陛下,我们一定是被玄云岛骗了,这是圈套!修仙界到处都是天雷,我们的人顶不住了——什么?什么?!”

    放下法宝,魔将的表情僵滞了。

    “陛下都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个表情?”旁边的魔将蹙眉道,“陛下有没有说要撤退?”

    这个魔将呆滞地颔首,然后喃喃道,“陛下说,魔界也有天雷袭击。”

    什么?!

    除了人界之外,其他众界乱成一团。

    老天爷似乎疯了,正在疯狂追杀所有修士,而不论其是人修、魔修还是妖修。

    唯有凡间逃过一劫,可能是因为人界并无修士,所以天空上只是阴云翻滚,闷雷阵阵,并无闪电劈下。

    然而若这样下去,妖魔二界定会向着人界撤离,届时生灵涂炭,似乎是可以遇见的未来。

    天雷劈得最猛的地方,独属玄云岛。

    玄云岛如今已经成为废墟,被劈得四分五裂,大海激荡。猛烈的雷声仿佛雨点般毫不停歇,且纯度极高,仿佛势要让四人烟消云散。

    在隆隆雷声中,鹤羽君简短地与其他三人说了自己之前一直疑惑的事情。

    “有些问题一直在我的心里,没有得到解答。”鹤羽君沉声道,“比如恢复记忆的魏氏女,她差点将幼年的念清害死。可忆起前尘是要有极大机缘的,前世整个长鸿剑宗里恐怕只有她一人心中怨恨念清,怎就这样巧合,这样大的机缘偏偏让她遇到?”

    “再有后来师兄所说,念清在参加新人大比的时候,也有前世与她有仇的修士忽然恢复记忆……可是再看看你们。”鹤羽君看向宋远山,“你们想恢复记忆那么困难,还需要神兽相助,仿佛冥冥之中被人阻拦……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如此,如今看来,是天道暗中做了手脚。”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齐厌殊蹙眉道,“新人大比时,秦烬还审问过那邪修,他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忽然爆头而亡。那魏氏女好像也是如此,他们想要提起前世有关的事情,便被灭口了,包括刚刚的岳自成。可是你、宋兄和其他亲传弟子似乎并没有如此。”

    “因为我们并没有依靠天道帮助恢复记忆。”鹤羽君说,“这就是我的猜测,那些恶人在天道的推动下窥探前世,却也被天道掣肘。天道不希望能帮助到念清、又或者威胁到它的人恢复记忆,所以横加阻拦,却也控制不了我们。再者说……看看外面的这个天,有没有感觉到恼羞成怒的意味?”

    确实如此。若天雷不降下,恐怕鹤羽君猜测到这一切也不会这样简单。可天雷如此不断劈下,真的好像被人猜到之后的恼羞成怒,要与所有人玉石俱焚。

    众人只是简短地谈论了几句,其实他们心中都有许多疑惑想要解决,奈何如今时机不好。头顶的天雷浓度越来越高,饶是他们几人,也有点吃不消。

    要知道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升境渡雷劫都要提前准备好结界和各种法宝,如今他们几人只能用自己的法力强撑,而天雷的强度似乎已经到达渡劫期或者大乘期的水准,若是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

    宋远山远程联络仙盟和长鸿剑宗,指挥其他修士立刻停下所有的事情去躲避天雷,另一边,三人都在沉思。

    “这仗要怎么打?”齐厌殊蹙眉道,“就算我们几个有通天的本领,可对付天道——”

    说出来都感觉有点荒诞。

    敌人是天道,说出来都有一种窒息感。这要怎么打?

    就在这时,谢清韵沉声道,“我去试试。”

    宋远山刚放下玉牌便听到这句话,他和齐厌殊、鹤羽君都不由得一起看向佛子。

    “你别开玩笑。”齐厌殊蹙眉道,“会有办法的,我们再想想。”

    三人都已经千岁,才两百岁的谢清韵怎么看都是他们的晚辈。就算他有身为佛子的能力,能与三位尊者并肩作战。可齐厌殊和宋远山都是保护欲很强的人,他们都还没死呢,怎么可能让谢清韵去犯险?

    谢清韵摇了摇头,“我并非在逞强。我身负有天理之力,若传说属实,鸿摩天尊去世后力量化为了天道的一部分,那或许我的天理之力与天道有同源关系,或许能够扼制它一二。”

    他声音温和,“不论成败与否,都值得一试。”

    “不行!我们再想一想,切勿如此鲁莽。”宋远山蹙眉道。

    如今的局势远没有谢清韵说的那么轻松,他们头顶以四人之力凝结的屏障,谢清韵合体期修为,比渡劫期低一境界,虽然也是大尊者的实力,可是差一个境界,都是天差地别。

    谢清韵能否扛得住比他修为更高的天雷,都要打个问号。

    他说值得一试,却是将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四人谈话间,头顶的天雷愈发猛烈,哪怕以屏障避身,天雷落下的时候,仍然让人背部发麻。

    若是一直躲藏下去,真要出事了!

    谢清韵神情凌冽,他抬起头,不顾他人阻拦,他的身影瞬间离开屏障,迎着天雷飞去。

    他手中出现金刚铃杵,镂空细杵敲击铜铃,天理之力顺着清脆的铃声向着整座玄云岛扑去。

    佛铃清脆,天雷轰鸣。

    三人抬着头,就见以佛子为中心,天雷在半空中仿佛被无形的墙壁堵住,不甘地散去。

    竟然真的有用!

    像是吸取了教训,天雷不再像是之前那样密集的落下,而是不断蓄力,将整座岛化为一击,击向佛子。

    齐厌殊、宋远山、鹤羽君立刻向着天空飞去,三人合伙一起帮助谢清韵抵抗。

    看似有些成效,可是佛子的脸却越来越沉。

    他们听到青年平静地说,“还不够。若是要一口气扼制天雷,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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